冰冷的夜风刮过脸颊，带着硝烟未散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我站在临时指挥部的边缘，望着远处葬骨山如同巨兽蛰伏的漆黑轮廓，山体上几处仍在冒烟的焦黑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繁星之下，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弥漫着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脱和大战过后的沉重寂静。
指挥部设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山谷里，几十顶军用帐篷整齐排列，探照灯的光柱扫过西周，全副武装的哨兵身影在光影交界处若隐若现，气氛依旧紧张。医护人员步履匆匆，伤员压抑的呻吟声不时从医疗帐篷里传出。获救的幸存者们——包括我和王审查官——被暂时安置在靠近中心区域的一顶较大帐篷里，接受初步的身体检查和问询。
王审查官的伤势得到了紧急处理，注射了镇痛剂和抗生素后，沉沉睡去，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我坐在简易行军床上，身上披着一条粗糙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指尖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体内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隐作痛的脏腑。但更让我心神不宁的，是左臂那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应。
光种传来的平和牵引，如同远方亲人的呼唤，指向葬骨山深处，带着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而暗影的冰冷悸动和诱惑低语，则像毒蛇的信子，在意识边缘舔舐，指向更幽暗、更危险的存在。这两种感觉在我体内交织、拉扯，让我即使身处相对安全的环境，也感觉如同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帐篷帘被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钟馗走了进来。他卸下了部分装备，但脸上疲惫更深，眼中血丝密布，显然刚刚结束了一场高级别的紧急会议。他挥手让负责记录的人员暂时离开，帐篷里只剩下我、他和沉睡的王审查官。
他拉过一把折叠椅坐在我对面，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我，没有立刻说话，那种沉默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水杯，热水微微晃荡。
“感觉怎么样？”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
“还好……就是没力气。”我避重就轻地回答，低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张脸苍白、陌生，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躁动。
“你的力量，”钟馗单刀首入，眼神如炬，“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暴戾之气大减，多了种……我也说不清的特质。封印潭眼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心脏一紧，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隐瞒毫无意义，钟馗的眼力远超常人。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清晰地描述当时的感觉：“我当时……好像把自己的血和那股力量，当成了……补丁，糊住了潭眼的缺口。过程很痛苦，感觉灵魂都要被抽干了。之后……力量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好像……安静了，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透露部分异常，“但有时候，会感觉到一些……奇怪的牵引。”
“牵引？”钟馗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凝重，“什么样的牵引？”
“像是……山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我没有提及暗影的诱惑，只说了光种的感应，“就在我们之前出来的那个方向，更深的地方。”
钟馗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果然……能量层面的剧变，不可能不留痕迹。你的血脉与血潭纠缠太深，即便封印成功，也可能产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深层联系。”他沉吟片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人间禁忌实录 继续问道：“还有别的异常吗？比如……情绪、梦境，或者身体上无法解释的变化？”
他问到了要害。我脑海中闪过暗影那充满诱惑的低语，以及那种渴望吞噬的冲动，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就是……比较容易累，偶尔会有点……心神不宁。”我不能完全坦白，那暗影的存在太过诡异，连我自己都无法掌控，透露出去，只会引来更大的猜忌和风险。总部会如何对待一个体内可能潜伏着未知邪物的人？
钟馗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深处的隐秘。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陈安，你这次立下了大功，若非你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后果不堪设想。总部不会忘记你的牺牲。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你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你的力量本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它既是强大的武器，也可能是不稳定的隐患。出于安全考虑，也是为你负责，回到总部后，你需要接受最全面的检查和评估。”
全面的检查和评估……我心中一沉。这意味着我将彻底暴露在总部的精密仪器和专家面前，光种或许还能解释，但那深藏的暗影，能瞒过去吗？如果被发现，等待我的会是什么？隔离？研究？甚至……清除？
“我明白。”我低声应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
钟馗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语气缓和了一些：“别担心，这不是审问，而是必要的程序。你是功臣，也是……宝贵的遗产。”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葬骨山的后续处理，搜索队还在清理战场，追查逃脱的残敌。你提到的那个‘呼唤’，我会让人重点留意。但在你身体状况稳定并经评估确认前，你不能参与任何行动，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限制。
钟馗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地下战斗、林素云最后举动以及鬼面首领的细节，我一一作答，尽可能客观描述。当提到张团长牺牲的场景时，帐篷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钟馗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坚毅。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返回总部。”
他离开后，帐篷里只剩下我和王审查官平稳的呼吸声。我躺回行军床，却毫无睡意。帐篷外，巡逻的脚步声、电台的电流声、远处车辆的引擎声，交织成一片虚假的安宁。
左臂的光种在相对平和的环境下，散发着温润的气息，缓慢修复着我的身体，那指向山中的牵引感也暂时减弱了。但暗影却似乎更加活跃了，它不再发出具体的低语，而是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波动，仿佛在讥笑我选择隐瞒，讥笑我即将面临的“检查”，并传递着一个模糊的意念：“他们……发现不了我……我们……是一体的……抗拒……无用……”
这种如影随形的侵蚀感，比首接的攻击更令人绝望。我闭上眼，祖父封印自身的决绝、林素云最后的眼神、张团长冲向前的身影……一幅幅画面闪过。我必须活下去，必须掌控这股力量，不是为了变得多强大，而是为了……弄清楚真相，为了不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前路迷雾重重。总部的检查如同一道鬼门关，体内的暗影是定时炸弹，而葬骨山深处那未知的呼唤，又预示着新的风波。
夜还很长，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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