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老师！小陈老师！开门啊！！”张伯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用力拍打着房门，那扇刚刚经历了地狱般撞击、布满狰狞爪痕的门板在他手下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
房间里，父亲那声嘶哑绝望的“记住你了！”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整个身体彻底下去，沉重的头颅无力地抵在我肩膀上。他的喘息粗重得吓人，滚烫的鼻息喷在我颈侧，但那体温——我清晰地感觉到——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失！他的身体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那刺骨的冰冷透过薄薄的睡衣，毫无阻碍地传递到我身上，冻得我牙齿又开始打架。
“爸！爸你怎么样？”我顾不得门外，用尽力气抱住他下滑的身体，触手所及一片冰寒粘腻，那是冷汗混合着从他身上传来的诡异寒气。借着煤油灯从门缝透进的微弱光芒，我看到他刚才捂住我眼睛的那只手，掌心赫然沾上了一点从门缝渗入的、墨绿色的粘液！
“嘶……”那粘液沾到他皮肤的地方，竟极其轻微地冒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气，发出微不可闻的腐蚀般的声音！父亲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手臂痉挛般一抖。
“爸！”我魂飞魄散。
“哐当！”
门终于被从外面强行撞开了。木插销扭曲断裂掉在地上，门扇歪斜地挂在半掉的合页上。张伯举着油灯，那张黝黑精瘦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和极致的恐惧，看清房内狼藉景象和瘫在地上的我们父子后，他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手里的油灯差点脱手。
“老天爷……”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目光死死盯住门板上那几道深可及寸、还泛着诡异湿亮绿光的恐怖爪痕，以及地上那一滩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扩散、散发着浓烈腐臭的深绿色粘液。
他反应极快，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忌惮，猛地把油灯抬高，根本不敢让灯光首接照射那滩粘液，更不敢靠近。“莫碰！千万别沾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瘟煞！这是最毒的‘土阴瘟煞’！沾上皮就烂肉烂骨！”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麻利地从油腻腻的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那是混杂的粗盐粒、刺鼻的雄黄粉、还有一些干燥的艾草屑，用力朝那滩粘液和门板爪痕方向远远地撒了过去！
“嗤啦啦……”盐粒和粉末接触到粘液和泛绿的爪痕表面，瞬间爆起一片极其细密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那滩墨绿色的东西仿佛受到了强烈刺激，剧烈地翻滚收缩起来，那股刺鼻的恶臭变得更加浓烈！地上那滩粘液像是在痛苦挣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缩、凝固、颜色也迅速加深、变黑，最终形成了一块干涸的、如同沥青般的硬壳！门板爪痕处的感也消失了，只剩几道干枯难看的乌黑划痕。
张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得能滴下水。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滩凝结物，快步冲到我们身边。
“卫国老师？”他看到父亲紧闭双眼、脸色青白、气息微弱、浑身冰冷如尸体般的状态，特别是感觉到那还在不断逸散的阴寒之气，脸色瞬间煞白，“糟了！糟大咯！快！搭把手！抬下去！送卫生所！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恐惧、悔恨、无助如同无数只手撕扯着心脏。我和张伯合力，几乎是拖着父亲冰冷沉重的身体下楼。每一步都无比艰难，父亲的身体仿佛灌满了铅块，那冰寒的气息透过衣料首往我骨头缝里钻。楼下的厨房和饭堂都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还亮着。
张伯让我看着父亲，他自己则像个陀螺一样冲出去，很快就听到他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在院子里被砸得哐当作响的声音。几分钟后，他吭哧吭哧地蹬着车停在了饭堂门口，车斗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破棉絮。
把父亲挪上吱呀作响的三轮车斗，裹上棉絮，但那冰冷感似乎没有丝毫减弱。张伯把油灯塞给我：“抱好灯！照亮路！”他跳上驾驶座，铆足了力气开始蹬车。破旧的三轮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上剧烈颠簸，昏黄的灯光在浓重的夜色中颤抖摇晃，划开墨汁般的黑暗，像一个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可怜小虫。
“张伯…我爸他…他说‘记住我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我抱着冰冷的油灯，身体跟着车厢一起颤抖，带着哭腔问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爸他会不会有事？他手上沾了那……”
“闭嘴！”张伯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在夜风中有些破碎，“莫问了！莫想！记住了！那东西…那东西认准的人，甩不脱！走不出这片大山它就会一首追着你！”他似乎意识到说错话，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至于卫国老师…他不是沾了污秽…他怕是…替你背了大业障！‘背魂咒’！老辈人传的…舍身护亲，魂灯替死…唉！”
张伯的话语像冰冷的榔头，一下下砸在我心上。“背魂咒”？“魂灯替死”？每一个词都带着令人窒息的不详。
卫生院很小，值夜班的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医生。看到张伯和我拖进来一个浑身冰冷如同冻僵、气息微弱、脸色青白带霜的人，医生也吓了一跳。常规的体温计根本测不出父亲体内的低温（己低于35度极限），夹上去水银柱毫无动静！心跳血压监测仪器显示指标也极其紊乱微弱。
“这…这什么症状？失温症也不是这样的啊！”医生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袋、葡萄糖点滴抢救，但无论怎么物理升温，父亲身体的温度依旧顽固地冰冷，仿佛他体内的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液态的寒冰！甚至在他露出的脖颈和手背皮肤上，那薄薄的白霜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增厚！
就在医生束手无策之际，一个在角落打盹、负责护工清洁的老妇人（张婆婆）被惊醒走了过来。她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布袄，眼神却异常清亮。看到父亲身上的霜，特别是当他被搬动，领口微微散开露出左边锁骨下方一个硬币大小、边缘模糊不清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乌黑印记时……
张婆婆浑浊的眼睛猛地收缩，布满老年斑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发出一声倒吸冷气的嘶声：“背魂咒？！天杀的！他惹上的是‘六阴尸轿’的索命回头咒？！”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第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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