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远处喧嚣，却照不进这条被遗忘的陋巷。污水横流，垃圾堆积，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油脂、腐烂食物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霉味混合的刺鼻气味。我背着阿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黏腻的地面上，每一下都几乎耗尽他残存的力气。
阿午伏在我的背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异常，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己随着胸口那个被暗蓝组织勉强覆盖的窟窿流失殆尽。自井边逃离后，她就一首处于这种濒死的昏迷中，仅存的一丝生机如同蛛丝，随时可能断裂。
根据那个神秘老人模糊的指引——“从此处…向西…三百步…见水声…左转…可见…天光”——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和一股不肯放弃的执念，才找到了这条仿佛存在于城市夹缝中的阴暗巷道。
哪里有什么天光？只有愈发浓重的阴影和令人不安的死寂。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时，一阵极淡、却异常清晰的药香，如同指南针般，穿透了巷道的污浊气息，钻入我的鼻腔。这药香古怪，混合着甘草的甘醇、黄连的苦涩，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骨殖般的矿物质气味。
我循着药香踉跄前行，最终停在巷底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门板老旧，漆皮剥落，没有任何招牌标识，只有门楣上方悬挂着一串干枯的、看不出原貌的草药束，随风微微晃动。门缝里，一丝昏黄的光线渗出，伴随着极轻微的、捣药杵与臼碰撞的规律声响。
就是这里了。
我用肩膀顶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更浓烈复杂的药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门内是一间逼仄的堂屋，兼做诊室和药房。西壁被顶天立地的中药柜占据，无数个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屋中央一张旧木桌，桌面被磨得油亮，摆放着脉枕、银针包和几件擦拭得锃亮的古怪器械——其中一件，形状如同小巧的铜制鸟爪，透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一个穿着藏青色旧棉布衫、身形干瘦的老者正背对着我们，就着桌上一盏古旧的油灯，专心致志地用碾槽研磨着药材。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听到动静，老者头也未回，声音沙哑平淡，仿佛早己料到他们的到来：“关门。阴气重，莫惊扰了外面的东西。”
我心中一凛，下意识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巷道的阴暗。
老者这才缓缓转过身。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不见浑浊，目光在我和我背上的阿午身上扫过，没有丝毫惊讶，仿佛见惯了各种怪状异象。
“把她放里间榻上。”老者指了指堂屋角落一道悬挂着蓝色土布帘的门洞，语气不容置疑。
我依言将阿午小心安置在里间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单人板床上。里间更小，只容一床一柜，空气中药味更浓，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也源于此处。
老者跟进来，枯瘦的手指搭上阿午的腕脉，闭目凝神。他的指尖冰凉，不像活人的温度。片刻后，他又翻开阿午的眼皮看了看那双毫无神采、瞳孔深处隐现暗蓝的眼眸，最后目光落在她胸口那微微搏动的暗蓝色新生组织上。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阴煞侵髓，异气盘魂。”老者松开手，声音依旧平淡，“肉身半腐，生机如缕。能撑到这里，算你们命大，也算她底子异于常人。”
他走到墙边的药柜，精准地拉开几个抽屉，取出一把干枯的草药、几块颜色古怪的矿物，又从一个密封的陶罐里舀出一点浓稠的、暗绿色的药膏，混合在一只白瓷碗里，加入某种无色液体快速研磨调匀。
那药膏散发出极其刺鼻的气味，既有薄荷般的清凉，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气。
“帮她敷在心口，用这块布裹紧。”老者递过调好的药膏和一条干净的麻布，“能暂时封住那股异气，吊住她最后一口生气。”
我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凉刺骨的药膏敷在阿午心口。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竟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阿午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暗蓝色的组织搏动明显减缓了几分。
“你，”老者转向我，目光锐利如鹰隼，盯住他的左臂，“你身上的麻烦，不比她小。”
我下意识缩了缩左臂，衣袖下的烙印似乎在老者的注视下隐隐发热。
“您…看得出？”
“煞气冲天，死意缠绕，偏又有一丝极弱的古老守护之意与之纠缠共生。”老者冷笑一声，“似枷锁，困住那凶物，也锁住了你自己；又似钥匙，稍有不慎，便会打开更不该打开的东西。小子，你揣着个烫手的山芋，却当是个宝贝。”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与父亲之前的警告不谋而合！我急切追问：“请问老先生，我该怎么办？这到底是什么？”
“老夫姓秦，街坊胡乱叫个秦师傅便是。”老者淡淡道，“至于你那东西，来头极大，牵扯甚广。我也只能看出几分凶险，具体根源，非一时所能洞悉。你只需记住，慎用，少用，非生死关头，莫要引动其中之力。用之愈多，枷锁愈松，反噬愈烈，离那万劫不复之境也就愈近。”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午：“她体内之力，更为古老奇诡，似与‘水’之极阴本源有关，正在无声无息改造其身心。治标易，治本难。若不寻得根源解法，迟早彻底化为非人非鬼之物。”
根源？星骸之井？那个神秘老人？这一切都太过渺茫虚幻。
“求秦师傅指点迷津！救救她！”我恳求道。
秦师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因果太大，老夫区区一陋巷郎中，担不起。只能暂保你们一时无恙。至于后续…”他指了指外间，“柜子最下层，第三个抽屉里有些旧书残卷，或有些许相关记载，你自己去翻翻吧。算是抵了今日的药资。”
我知道再问也无用，只得道谢，起身走到外间，依言打开那个沉重的抽屉。里面果然堆放着一些纸张泛黄、线装散乱的古籍残卷，散发着陈旧的墨臭和霉味。
我正要仔细翻找，眼角余光却瞥见抽屉最深处，似乎放着别的东西——一个用透明琉璃罐装着的物事，浸泡在暗黄色的药液里。
那似乎是一颗…微微蜷缩、布满诡异青色纹路、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微弱地搏动着的…
心脏？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起头，恰好透过里间晃动的布帘缝隙，看到秦师傅正站在阿午床边，手中拿着那件鸟爪般的铜器，尖端闪烁着寒光，缓缓地向阿午的心口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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