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我低吼一声，几乎要冲进里间。布帘缝隙中，秦师傅手中那件鸟爪般的铜器闪着寒光，眼看就要触到阿午心口那诡异的暗蓝组织。
秦师傅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慌什么？封脉锁魂针，不刺入关窍，如何封住她体内流窜的异气？莫非你以为老夫会害她？”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我的冲动显得突兀。我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枚鸟爪铜针。针尖极细，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绝非寻常银针。
秦师傅不再理会我，手腕微微一沉，针尖精准地刺入阿午心口暗蓝组织边缘的一处穴位，入肉极浅，但阿午昏迷中的身体却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仿佛解脱又似痛苦的呻吟。一股极淡的暗蓝色寒气顺着铜针缓缓溢出，又被针体上铭刻的细微符文吸收消散。
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后背己被冷汗浸湿。我意识到，在这位神秘的秦师傅面前，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好了。”片刻后，秦师傅起出铜针，用一块浸过药液的软布仔细擦拭干净，收回一个锦盒内。“十二个时辰内，她应无恙。但此法只能暂缓，治标不治本。”
他走到外间，从抽屉里取出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药材，塞给陈安：“煎服，一日三次，固本培元。至于诊金…”他指了指那堆旧书残卷，“找出你要的东西，便是抵了。找出后，尽快带她离开。”
语气平淡，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我默默接过药材，走到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残卷前，深吸一口气，开始翻找。纸张脆弱，字迹模糊，多是些晦涩的医理、药方，夹杂着零星的风水杂谈、志怪传说。我耐着性子，一页页仔细查看。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油灯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里间阿午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秦师傅则坐在桌旁，闭目养神，仿佛入定。
终于，在一本没有封皮、线装散乱的残卷中，我的手指停在了一页绘有简陋图案的纸上。那图案似龙非龙，鳞片狰狞，缠绕着一块石碑，旁边还有几行模糊的批注：
“…镇水龙鳞，黎族圣契，非金非玉，通幽辟邪…然契之力，源于幽冥，用之则欠，欠多则噬主…唯以至亲之血祀，可暂平其躁…”
“…另闻有异井，通九幽，其气至阴，触之则魂僵体朽，然亦含一线生机，谓之‘井息’，然非常人所能纳…”
文字残缺，语焉不详，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龙鳞烙印、反噬、井息…都与他们的遭遇吻合！甚至提到了“至亲之血祀”…父亲最后的牺牲…我感到左臂烙印隐隐作痛，仿佛被说中了痛处。
我强压激动，继续翻找，却再无线索。这些残卷似乎被人有意处理过，关键部分大多缺失。
我抬起头，发现秦师傅不知何时己睁开眼，正静静地看着我。
“找到了？”
“只言片语。”我将残卷推过去，“秦师傅，您可知这‘黎族’、‘镇水龙鳞’到底是什么？那‘异井’又在何处？”
秦师傅瞥了一眼残卷，眼神毫无波动：“年代久远，传说纷杂，真假难辨。老夫只治病，不断因果。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年轻人，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又是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我心中焦急，却也知道问不出更多。我看着里间阿午苍白的脸，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秦师傅，我们需要钱，需要信息。”我沉声道，“这城里，是否有…不太平的地方？需要人处理的那种？”
秦师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淡淡的嘲讽：“怎么？想凭你身上那点不稳定的东西，去挣卖命钱？”
“我需要救她。”我语气坚定。
秦师傅沉默片刻，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巷口老刘，收废品的，他远房侄子上个月吓丢了魂，嘴里一首念叨‘旧楼’、‘哭聲’。老刘求到我这儿，我嫌麻烦没接。那地方…怨气不散，或许合你的‘胃口’。”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旧楼？哭声？我记下了。“多谢。”
我收拾好残卷，又深深看了一眼里间沉睡的阿午，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重新踏入阴暗的陋巷。
根据老刘提供的模糊地址，我在城西一片待拆迁的破败街区找到了那栋旧楼。那是一栋灰扑扑的筒子楼，墙皮大面积脱落，窗户大多破碎，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巨人骨骸，在暮色中散发着阴森死气。
刚靠近，一股寒意便扑面而来，并非气温低，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左臂的烙印微微发热，并非警示，反而传递出一种模糊的…渴望？对楼内弥漫的阴冷气息的渴望？
这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楼内更是破败不堪，杂物堆积，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灰尘和一股淡淡的、如同劣质脂粉般的腐朽气味。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
就在最后一缕天光被吞没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断断续续的女子哭声，果然从楼深处飘了出来。
哭声哀婉凄切，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委屈和绝望，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握紧拳头，循着哭声，小心翼翼地向楼上摸去。烙印的灼热感愈发明显。
哭声在三楼的一间房门外最为清晰。房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一股更浓郁的脂粉腐朽味和阴气扑面而来！房间空荡荡，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家具，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面布满裂纹和污渍的老式梳妆镜。
镜中，并没有映出我的身影。
只有一个穿着老旧红色嫁衣、背对着门口、身形模糊的女子身影，正坐在镜前，肩膀微微耸动，发出那令人心碎的哭泣声。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哭声戛然而止。
镜中的红衣女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她的脸…没有五官！
平滑一片，如同剥壳的鸡蛋，却在原本应该是嘴的位置，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轻响。
下一秒，那无面的头颅猛地从颈上脱落，如同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头，拖着长长的黑色发丝，带着刺骨的阴风，首扑我的面门！
(第六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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