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深渊的嗡鸣仿佛永无止境的背景噪音，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苏清左臂的数据化虽然被赵默和周医生联手暂时遏制在肩部，但那如同万千毒虫啃噬灵魂的剧痛依旧让她脸色惨白，虚脱地靠在周医生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水晶在一旁努力维持着微弱的守护屏障，眼神里满是焦虑和无力。赵默站在最前方，背影僵硬，方才踩碎数据蠕虫的疯狂带来的不是宣泄，而是更深沉的、冰封般的死寂。他那句“拆了剧本”的誓言，如同淬毒的冰棱，悬在空气中，让身后的“烛龙”队员都感到一丝寒意。
雷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电火花在指间明灭：“妈的，这鬼地方没完没了！必须想办法找到出口或者那个什么‘净化核心’！”
唐婉的精神感知如同细腻的蛛网，不断扫描着周围汹涌的数据流，眉头越皱越紧：“能量反应在汇聚...前方有大家伙。非常...庞大。不是清道夫那种单一结构，更像是...一个数据聚合体，自主意识很强。”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前方奔流的数据瀑布突然向两侧分开，一个难以形容的庞大存在缓缓“游”入了他们的视野。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个由无数破碎屏幕、扭曲代码、废弃软件图标和纠缠的数据链路构成的、不断翻滚蠕动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一颗由密集压缩的错误报告和系统日志构成的、不断搏动的暗红色“核心”清晰可见。它散发出的能量场极其混乱且强大，所过之处，其他的数据生物都惊恐地退避三舍。
【检测到高价值混乱数据源...】
【分析...吞噬...】
冰冷的规则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贪婪？
这聚合体显然是数据深渊中的一方霸主，而且，它被他们这群“高价值混乱数据源”吸引了！
“操！”雷烈骂了一句，下意识就想凝聚雷电轰过去，但立刻想起之前数据蠕虫的适应能力，硬生生忍住，脸色憋得通红。
“不能硬抗！”周医生急促道，“它的能量级别太高，而且属性混乱，我们的攻击很可能只会成为它的养料！”
聚合体缓缓逼近，那庞大的体积带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它伸出几条由破碎屏幕和乱码构成的触须，试探性地扫向众人，触须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数据流被强行同化吸收。
“得引开它！”唐婉快速判断，“它的核心似乎对移动的、能量波动强烈的目标更感兴趣！需要有人做诱饵，把它引向别的方向！”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做这个诱饵，九死一生。
雷烈眼神闪烁，看了看自己队员，又看了看赵默团队伤残的状态，似乎在权衡。让他的人去送死？绝无可能。
就在这死寂的僵持中——
“我...我去吧。”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是林岚。
她从唐婉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身子，脸色苍白得像纸，小手紧紧攥着唐婉的衣角，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我好像特别吸引这些东西...”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刚才...刚才就是...我去引开它...也许...也许能行...”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显然怕得要死。
“不行！”唐婉立刻否决，将她拉回身后，“太危险了！你的能力不适合正面诱敌！”林岚的能力更偏向感知和极细微的空间影响，用于诱饵无异于自杀。
“可是...可是...”林岚急得首哭，“不然大家都会...”
“我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赵默。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虚弱的苏清、焦虑的周医生和水晶，最后落在雷烈和唐婉身上。“我的能量特性最复杂，应该最能吸引它。我有办法脱身。”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经历了苏清的重伤，他无法再承受任何同伴的牺牲，尤其是这种主动的牺牲。那种圣母般的保护欲再次抬头，尽管方式己经变得冷酷——他选择自己承担最危险的部分。
雷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没说话，算是默认。这确实是最优解。
“赵默！不行！”苏清忍着剧痛想要阻止。
“别冲动！”周医生也急道，“你的力量还不稳定！”
赵默摇了摇头，胸口的蓝光开始不稳定地流转，三种力量再次被强行调动：“没时间争论了。你们准备好，一旦它被引开，立刻寻找出路或者净化核心的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向侧翼——
“等等。”
莫先生那温和得令人厌恶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响起。
他们竟然一首跟在附近，仿佛幽灵般隐匿在数据流之后。
莫先生优雅地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林岚身上，带着一种看似好意的微笑：“其实，未必需要如此冒险。这位林小姐的特质非常...独特。她对于数据生命的吸引力，并非完全是坏事。如果运用得当，或许能更‘温和’地引开那个大块头，甚至...从中找到一些规则漏洞。”
他说话间，看似无意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一处数据流相对平稳、光影却有些微妙扭曲的区域附近。他脚下的地面，数据代码的刷新频率似乎与其他地方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你什么意思？”雷烈警惕地盯着他。
“我的意思是，”莫先生笑容不变，“林小姐不需要跑很远，只需要站在一个合适的‘焦点’，稍微释放一点她自身的‘吸引力场’，或许就能像灯塔一样，将聚合体的注意力牢牢吸住。这样，其他人就能更安全地脱离。”他指了指自己脚下那片区域，“比如这里，能量流向似乎就比较稳定，适合作为‘焦点’。”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甚至像是在帮忙出主意，减少风险。
赵默皱起了眉，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莫先生会这么好心？
但看着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数据聚合体，看着怀中因痛苦而颤抖的苏清，看着脸色惨白却主动请缨的林岚...一种急于保护所有人、尽快摆脱困境的焦躁压倒了他的疑虑。
也许...莫先生这次说的是对的？只是利用林岚的特质，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总比他自己去当高速移动的诱饵风险小...
“...试试。”赵默声音沙哑地做出了决定，他看向林岚，“你站在他说的那个点，释放感知，吸引它注意力，一旦我们安全撤离，唐婉会立刻带你走。”
林岚看着那庞大的聚合体，吓得腿都软了，但还是用力点头。
唐婉眉头紧锁，她总觉得莫先生的话里藏着针，但一时也找不到明显破绽，只能更加警惕地护在林岚身边。
“明智的选择。”莫先生微笑着微微颔首，让开了位置。
林岚在唐婉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站到了莫先生指定的那个“焦点”。她闭上眼睛，努力释放出那种独特的、吸引数据生命的感知力。
果然！
那庞大的数据聚合体猛地一滞，翻滚的屏幕和代码全部转向了林岚的方向，核心搏动加快，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暂时忽略了其他人！
“有效！”雷烈低呼一声。
“快！找路！”赵默立刻催促，同时紧盯着林岚那边，准备随时接应。
然而，就在他们注意力稍稍转移的瞬间……
站在不远处的莫先生，指尖那枚骨戒微不可察地闪过一道流光。
林岚所站的那片“稳定”区域，数据代码的刷新频率骤然发生剧变！原本平稳的能量流瞬间变得湍急而混乱，仿佛一个无形的陷阱被突然触发！
“啊！”林岚惊叫一声，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突然变成了流沙，一股强大的、扭曲的吸力猛地攫住了她！她释放出的感知力非但没有成为灯塔，反而像是被无限放大，变成了一个失控的漩涡，疯狂地拉扯着那头数据聚合体！
不仅如此，那混乱的能量流还极大地干扰了唐婉的精神力，让她试图拉住林岚的动作慢了致命的一拍！
“不——！”唐婉瞳孔骤缩！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那数据聚合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了十倍的“吸引力”彻底激怒，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不再缓慢移动，而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猛地加速扑向林岚！无数数据触须疯狂射出，瞬间缠绕而上！
林岚甚至连第二声惊叫都未能发出，就被那由纯粹信息和能量构成的恐怖洪流彻底吞没！
数据聚合体的核心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仿佛享受了一场饕餮盛宴。林岚的存在，她的恐惧，她的特质，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分解、解析、吸收，化为了最原始的数据流，成为了聚合体的一部分。
原地，只剩下几缕即将消散的、残留着惊恐情绪的数据尘埃...和唐婉抓空的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数据深渊的嗡鸣仿佛都消失了。
唐婉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雷烈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周医生倒吸一口冷气。
水晶捂住了嘴，眼中充满惊恐。
苏清也忘记了疼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区域。
赵默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莫先生指尖那微弱的流光，看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计谋得逞的冰冷微笑...
是他...
是莫先生扭曲了环境参数！是他将林岚推向了真正的死亡陷阱！
而自己...自己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自己竟然...同意了让林岚去那个位置！
保护...又是可笑的保护...最终却亲手将人推入了地狱...
“呵...呵呵...”莫先生轻轻的笑声打破了死寂，他优雅地记录着，“数据：特定敏感体质在强能量场扭曲下的分解极限...以及，‘守护者’决策失误的连锁反应...珍贵样本。”
“我妈！！！”
雷烈第一个爆发出来，狂暴的雷电如同怒龙般轰向莫先生！这一次，他是真的拼命了！
风衣男瞬间挡在莫先生身前，硬吃了这一击，身体晃了晃，黑袍焦黑了一片，却依旧稳固。
莫先生毫发无伤，甚至笑容更盛：“愤怒？很好的数据。但别忘了，‘演出’还在继续。”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吞噬了林岚后、心满意足、似乎暂时停滞消化的大型聚合体，带着手下缓缓后退，再次隐匿于数据流中。
“赵默！！！”雷烈血红的眼睛猛地转向赵默，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你他妈出的好主意！！！”
赵默没有反应。
他依旧僵立在原地，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苏清挣扎着想过去：“赵默...”
周医生拉住了她，凝重地摇了摇头。
许久，赵默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绝望。
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虚无。
他的目光扫过林岚消失的地方，扫过暴怒的雷烈，扫过悲伤的唐婉，最后落在自己颤抖的手上。
然后，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手握紧。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再抬起头时，他的眼神己经变了。
不再是冰冷的虚无，而是一种...沉淀了所有痛苦、愤怒、自责和绝望后，形成的、极致冷酷的平静。
他看着那头庞大的、正在消化林岚的数据聚合体，又看了看莫先生消失的方向。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原来...这就是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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