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棋局
第二章 消失的护士
沈砚之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三分钟，终究还是敲下了“苏曼”两个字。
医院的内部系统里，关于苏曼的记录停留在三年前那个秋天——辞职报告上的签名龙飞凤舞，离职原因一栏写着“个人原因”，联系电话早己变成空号。
窗外的雨还没停，陆则的灰色风衣搭在办公桌旁的椅背上，水汽在布料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坐在对面的会客椅上，指尖转着一支钢笔，目光落在沈砚之电脑屏幕上，像在审视一件精密的仪器。
“查不到？”他问。
“她的户籍信息在系统里被加密了。”沈砚之退出页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普通员工离职不会这样，有人动了手脚。”
陆则转笔的动作停了：“意料之中。”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这是苏曼当年的工牌照，我托人找到的。”
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亮得像含着光。沈砚之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一个细节——陆明宇去世那天，苏曼来送最后一次药，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却硬是挤出笑容说“陆先生恢复得很好”。
当时只当是护士对患者的惋惜，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的，更像是恐惧。
“她老家在临市的青溪镇。”沈砚之突然开口，“有次闲聊时她说过，家里种着很多栀子花。”
陆则的眼睛亮了亮：“我马上去青溪镇。”
“等等。”沈砚之叫住他，“你一个人去太显眼。我明天轮休，一起去。”
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苏曼既然刻意隐藏行踪，必然对找上门的人充满警惕，陆则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怕是刚到村口就会被当成骗子。
陆则看了她一眼，没拒绝：“早上八点，医院门口见。”
他拿起风衣转身离开时，沈砚之忽然注意到他风衣下摆沾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卷得厉害，像被人揉过。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沈砚之换上便装，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陆则的车——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身上还留着未干的雨痕。
“青溪镇不远，走省道一个半小时。”陆则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我查过，那里只有一个行政村，姓苏的人家不多。”
沈砚之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缩了缩手。陆则像没察觉，发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省道两旁的稻田泛着新绿，晨雾在田埂间浮动。沈砚之看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突然想起陆明宇的病历——他生前最喜欢的花，也是栀子花。
“你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话找话。
陆则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很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当年他非要捐骨髓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病人，说‘都是一条命’，我拦都拦不住。”
沈砚之心里一动。能说出“都是一条命”的人，怎么会在心脏功能不达标时，坚持要做移植手术？
“他当年为什么非要做心脏移植？”
陆则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医生说他的心脏最多撑半年。但现在想来，那份诊断报告，恐怕也是假的。”
车子驶进青溪镇时，正赶上集市。穿蓝布衫的老人挑着菜筐走过，竹编的簸箕里堆着雪白的栀子花，香气浓得化不开。
“苏曼家应该在那边。”陆则指着集市尽头的巷子，“打听了，只有苏家种栀子花。”
巷子很深，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最深处的院门敞开着，院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竹椅上择菜。
“请问，这里是苏曼家吗？”沈砚之上前问道。
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你们是……”
“我们是苏曼的同事，来看看她。”沈砚之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
老太太的手顿了顿，放下菜筐站起身：“曼曼不在家，你们请回吧。”她说着就要关门。
陆则上前一步，挡住门板：“阿姨，我们找她，是为了三年前陆明宇的事。”
“陆明宇”三个字像钥匙，让老太太的动作僵住了。她的嘴唇哆嗦着，眼里瞬间蓄满了泪：“那个短命的孩子……曼曼就是因为他，才不敢回家啊……”
沈砚之和陆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阿姨，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砚之轻声问。
老太太抹了把泪，把他们拉进院里，关上门才哽咽着开口：“三年前，曼曼突然回来，抱着我哭，说她犯了大错，把病人的体检报告换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是被人逼的。”
“谁逼她？”陆则追问。
“她说……是医院的副院长，姓周。”老太太的声音发颤，“周副院长说，要是不照做，就把曼曼她弟弟偷东西的事捅出去，让他坐牢。曼曼从小护着弟弟，只能……只能听他的。”
周副院长——周启年。沈砚之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当年力压下陆明宇死亡事件的人，也是她晋升副院长时的竞争对手。
“后来呢？”
“后来曼曼就走了，说去南方打工，让我们别找她。”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上个月她寄了笔钱回来，附言说‘对不起陆家，也对不起沈医生’，还说……她知道错了，会回来赎罪的。”
沈砚之看着那张银行卡，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周启年为什么要换报告？陆明宇的死，对他有什么好处？
离开苏家时，巷口的栀子花香依旧浓烈，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苦涩。陆则发动车子，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周启年明天有个学术讲座，在市医科大学。”沈砚之突然开口，“我们可以去见见他。”
陆则侧头看她，眼里的冰湖似乎开始融化，泛起一丝涟漪：“你不怕？”
“怕。”沈砚之看着前方的路，“但更怕真相永远被埋着。”
车子驶离青溪镇时，沈砚之回头望了一眼，苏家院里的栀子花在阳光下开得如火如荼，像一片白色的火焰。
她知道，从踏进这个村子开始，他们己经踏入了棋局的下一格。而这一格背后，藏着的或许是更危险的陷阱——但她和陆则，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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