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的声浪，被那一声尖锐的呼喊，瞬间撕裂。
整个铁匠铺前，沸腾的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攥住，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被抛到半空中的陈默，落下时甚至没人来得及接住，他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所有人的脸，都转向了那个跌跌撞撞冲来的侦察兵。
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紧张，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别慌！慢慢说！”
指导员李文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扶住了那名几乎要脱力的战士。
“是鬼子，还是伪军？多少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一连串的问题，冷静而清晰，瞬间稳住了慌乱的气氛。
“是伪军！”侦察兵喘着粗气，指着西边的山坳，“看着像是一个排，三十多号人！还……还押着好几辆大车，车上盖着油布，不知道装的啥好东西！正朝着黑风口山谷那边走！”
【黑风口】！
这三个字一出口，李文英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转身，冲回自己那间简陋的办公室，老王和几个班排长下意识地跟了进去。
一张用木板拼成的桌子上，铺着一张手绘的、己经磨得起了毛边的军事地图。
李文英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地图上一个狭窄的隘口上。
“黑风口……”
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是一处天然的伏击场。
两山夹一沟，道路狭窄，易守难攻。
伪军选择走那里，简首就是把脑袋主动往绞索里伸！
“指导员！这可是送上门的肥肉啊！”
老王那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缸子都跳了一下。
“让俺们一班上！正好试试陈默兄弟的宝贝疙瘩，保证把这帮二鬼子炸个人仰马翻！”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请战决心。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个沉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不同意。”
说话的，是连里的副连长，赵卫国。
他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打起仗来悍不畏死，但性子却极其沉稳，是李文英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赵卫国眉头紧锁，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
“指导员，伏击战，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一击必中。我们手里的弹药本就金贵，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他抬起头，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陈默的身上。
他的语气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老兵对战斗的绝对严谨。
“陈同志的技术，我们都佩服。昨天那根泡了水的引信，也确实让我们开了眼。”
“但是，开眼归开眼，打仗归打仗。”
“这十颗弹，毕竟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战场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万一……我是说万一，在最关键的时候，它出了岔子，哪怕只有一颗不响，都可能让我们错失战机，甚至暴露自己，让弟兄们白白送命！”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刚刚燃起的热情上。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个原本也跃跃欲试的班长，都沉默了。
赵卫国的话，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战场上，容不得半点侥幸。
他们可以用命去拼，却不敢拿这种未经实战检验的“新玩意儿”去赌。
赌输了，代价太大。
老王急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瞪着赵卫国。
“老赵！你这话是啥意思？咱们以前用的那些闷屁弹，难道就稳当了？十颗扔出去能响三颗都算祖上烧高香了！现在有这好东西，你倒怕起来了？”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赵卫国也提高了声音，“这是原则问题！打仗，就要用我们最熟悉，最有把握的武器！而不是拿弟兄们的命，去给一个新东西做试验！”
“你……”
两个硬汉，眼看就要在地图前顶上牛。
“够了！”
李文英低喝一声，制止了争吵。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视线在地图、老王、赵卫国之间来回移动，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赵卫国说得对，稳妥，是军事行动的第一要务。
可老王说得也没错，他们己经被那些“闷屁弹”坑得太苦了。
难道，有了可能改变战局的利器，却因为那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就要将它束之高阁吗？
就在这片凝重的沉默中，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副连长。”
是陈默。
他从人群后方，走到了地图前。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种级别的战前会议，面对一群杀气腾腾的百战老兵，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怯场。
他看着赵卫国，眼神清澈而坦诚。
“您的顾虑，我完全理解。”
“科学，同样不允许侥幸。”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无比清晰的逻辑，缓缓说道。
“我们过去的哑弹，原因无非两个。第一，火药配比不稳定，威力不足。第二，引信防潮性差，遇水失灵。”
“现在，第一个问题，我们用精确配比解决了。第二个问题，我们用【油浸蜡封】的双重保险解决了。”
“我不能向您保证百分之一百，因为战场上不存在百分之一百的事情。”
“但我可以用我所学的一切，用我的人格向您担保。”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那颗作为样品被带进来的【争气弹】。
“这十颗弹的【可靠性】，经过了最严苛的模拟环境测试，在理论上，在实践上，都绝对超过我们仓库里，现存的任何一颗边区造手榴弹。”
“它不是一次试验品。”
“它是一个己经完成了所有测试的，成熟的【产品】。”
这番话，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沸腾的口号。
有的，只是冷静的分析，和不容置疑的自信。
【产品】。
这个词，从陈默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赵卫国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那双在硝烟与炉火中依旧明亮的眼睛。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李文英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名为“黑风口”的狭长山谷。
他的脑海中，仿佛己经出现了战斗的画面。
伪军懒散的队伍，拉成长蛇，进入了伏击圈。
他的战士们，在两侧的山坡上，拉开引信，将手榴弹奋力扔下。
然后……
是沉闷的“噗噗”声，和伪军嘲弄的哄笑？
还是……
一声声清脆的、能撕裂空气的爆响，和漫天飞溅的弹片与血肉？
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一边，是赵卫国代表的，无数次战斗换来的，血淋淋的【稳妥】。
另一边，是陈默代表的，用科学与智慧铸就的，充满希望的【可能】。
选哪一边？
李文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己经发白。
突然！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断光芒。
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砰！”
整个办公室都为之一震。
“就这么定了！”
李文英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打不了胜仗！”
“我们己经被那些烧火棍坑得够久了！现在有了能争气的家伙，就要敢用！敢打！”
他指向老王，下达了命令。
“一班，担任主攻！就给你们摆在黑风口最险要的位置！”
他又指向仓库的方向，声音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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