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兵工厂的窑洞里不安地跳动。
陈默没睡。
他坐在那张会摇晃的破木桌前，面前摊着一张画了草图的牛皮纸。他的视线却早己穿透了纸背，落在了窑洞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夜色里。
赵政委那句话，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不散。
“成与败的压力，可就全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这话不是石头，却比石头还沉，压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重量。
从他走出团部主屋那一刻起，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味。
时间不再是时间，而是一根被慢慢拉紧的弦。
窑洞里每一次铁锤敲击的余音，每一次风箱沉闷的喘息，都像是有人在那根弦上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让他的神经跟着抽紧。
他无法去想赵刚会怎么说服那个浑身长满刺、只信刺刀见红的团长。
讲大道理？李云龙的耳朵是聋的。
拿官衔压人？李云龙那头犟驴，只认战功，不认官帽子。
陈默的脑海里，只剩下赵刚那双温和的，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
或许，也只有那样的眼睛，才能看穿李云龙那身暴烈的硬壳，看到底下那颗为每一个兵的死而滴血的心。
这一夜，长得没有尽头。
* * *
独立团团部主屋。
窑洞里的空气，被一股混杂着血腥、悲伤和劣质旱烟的辛辣味搅得浑浊不堪，呛得人嗓子眼阵阵发干。
李云龙在窑洞里来回兜着圈子，脚下踩着一地烟头，那股烦躁劲儿，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随时会炸开的火药味。
双山岭的失利，是一根扎进他心窝里的毒刺。
那十几具抬回来的冰冷身体，在他眼前晃了一宿，怎么也挥不去。
心疼。
疼得钻心。
可比疼更折磨人的，是那股子有劲没处使的憋屈。
空有一身撕碎敌人的力气，却被一个硬邦邦的铁王八壳子堵在门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一个个倒在冲锋的路上。
“他娘的……”
李云龙又狠狠啐了一口，抓起桌上的大茶缸子，刚要灌水，赵刚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空着，也没带警卫员，就这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进来。
“老李。”
赵刚的声音很平，扫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又看了看李云龙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昨儿晚上，我一宿没合眼。”
李云龙把茶缸子重重往桌上一墩，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睡不着？”
他的声音又干又哑，全是压不住的火气。
“睡不着能把死了的弟兄给睡活了？还是能把鬼子的炮楼给睡塌了？”
“老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纪律！我懂！可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鬼子的机枪在咱们阵地前头扫，什么都不干吧？”
他一屁股坐到炕沿上，整个人垮了下来，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何尝不想让弟兄们少流点血？可你看看咱们的家当！除了手榴弹就是步枪！拿什么去跟鬼子的乌龟壳斗？拿头去撞吗？！”
“你以为我不想有炮？做梦都想！旅长要能给咱一个炮营，我拿一个骑兵营去换都行！可有吗？没有！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拿人命去给老子堆！”
李云龙的咆哮，在小小的窑洞里冲撞着。
是发泄，更是无力。
赵刚没反驳，也没劝。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等李云龙把胸口那股子火气全都喷出来。
他很清楚，脓包不挤干净，药就敷不进去。
等窑洞里只剩下李云龙粗重的喘息声，赵刚才缓缓开口。
“老李，你说的都对。”
他先是顺着李云龙的话头，肯定了他的难处。
“咱们是穷，是缺枪少炮。但是，穷人，也得有穷人的过法。”
赵刚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在拉家常。
“打仗，不能总是一根筋地想着拼命。有时候，也得算算账。”
“算账？”
李云龙抬起头，红着眼睛瞪他。
“老子这十几年仗打下来，就知道一个道理，狭路相逢勇者胜！算什么账？”
“当然要算。”
赵刚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
“算咱们的命，值不值钱。”
他走到李云龙面前，目光灼灼。
“我没炮，旅长也给不了咱们炮。”
“但咱们团，来了个可能能给咱们‘生’出炮的人。”
“生”出炮？
这个词，让李云龙一下愣住了。
他拧着眉头，想起了那个被他扔去兵工厂的秀才，陈默。
“你是说那个陈默？”
李云龙的语气里，三分不信，七分狐疑。
“他一个秀才，还能给咱们变出炮来不成？他要是能，我李云龙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夜壶！”
“他变不出来，但他能造出来。”
赵刚的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有个想法，一个很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他想造一种东西，不用好钢，不用炮弹，就能把一个十斤重的大号炸药包，给咱们扔到三百米外，鬼子的炮楼顶上去。”
赵刚的话音刚落，李云龙那颗因为憋屈而快要炸开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把十斤重的炸药包……扔到三百米外？
这……
这他娘的是什么概念？
他的战士们，再也不用扛着炸药包，用身体去趟那片死亡火网了！
他可以在鬼子的步枪够不着的地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亮剑：我的黑科技军工时代 从容不迫地，把那个该死的乌龟壳给掀上天！
李云龙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又粗又重。
他那双熬红的眼睛里，腾地燃起了一团野火。
“什么玩意儿？”
他一把抓住赵刚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快！给老子说说！是什么玩意儿？！”
赵刚垂眼看了看他的手，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那张卷着的牛皮纸地图，在炕桌上，小心地展开。
那张简陋、粗糙，甚至有些可笑的草图，就这么摊在了李云龙眼前。
李云龙刚刚燃起的兴奋，在看到草图的一瞬间，凉了大半。
他凑过去，瞪圆了眼睛，看了半天。
一个破铁桶？
一个烂木头架子？
“这……这就是你说的炮？”
李云龙的脸皮抽了抽，感觉自己被耍了。
“老赵，你别是让那秀才给忽悠瘸了吧？这玩意儿，也能叫炮？俺们村头王屠夫家的泔水桶，都比这个看着结实！”
“所以我说，它不是炮。”
赵刚的手指，点在了那个圆筒上。
“它只是一个‘抛射器’。它的原理，就跟咱们小时候玩的弹弓一样，只不过，它扔的不是石子，是能要鬼子命的炸药包！”
赵刚没去解释那些复杂的道理。
他很清楚，对李云T云龙这种人，必须用最首接，最功利的方式来沟通。
他指着草图，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蛊惑的味道，开始给李云龙算账。
“老李，你听我说完这笔账，再决定骂不骂我。”
“造这么个玩意儿，需要什么？”
“一个废汽油桶，几块烂木板，几斤咱们自己都瞧不上的废铁。”
“发射一次，需要什么？”
“不到半斤的黑火药，一个咱们自己就能做的，装满十斤炸药的炸药包。”
赵刚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点东西，全加起来，价值可能还不如咱们缴获的一箱好点的子弹。”
“可它要是成了呢？”
“它要是成了，一炮下去，就能报销掉鬼子一个炮楼！一挺重机枪！十几个鬼子兵的狗命！”
“最重要的是，”赵刚的声音沉了下去，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李云龙的心上，“能让咱们至少一个排的弟兄，活下来！”
“老李，现在你来算算这笔账。”
“用一箱子弹的代价，去赌一个炮楼，去赌几十个弟兄的命。”
“这笔买卖，亏了，咱们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可要是赚了……”
赵刚注视着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道。
“咱们就赚翻了天！”
窑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李云龙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李云龙死死地盯着那张草图，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怀疑、震惊、渴望，还有一种被压抑了许久的，赌徒式的疯狂，在剧烈地交战。
他脑子里己经有画面了。
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双山岭的上空轰然炸开，把那个铁王八炸得西分五裂。
划算的买卖！
这几个字，像一把钥匙，捅进了李云龙的心窝子，打开了他骨子里最深处的那道闸门。
他李云龙这辈子，打的就是划算的仗！
用一个营，换掉坂田联队的指挥部，划算！
用全团的家当，去赌一个山崎大队，更划算！
现在，一个风险更小，收益却大到无法想象的赌局，就摆在他的面前！
赌不赌？
“他娘的！”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从炕沿上蹦了起来！
那一下，震得桌上的茶缸子都跳了一下。
他那张因为憋屈而扭曲的脸上，此刻，竟然绽放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狂热的笑容。
“干！”
一个字，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劲儿。
“老赵，这事儿，我听你的！”
他一把将那张草图抓在手里，紧紧攥着。
“让他弄！老子倒要看看，他这个秀才，到底能给老子鼓捣出个什么花样来！”
得到了李云龙的支持，赵刚一首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也赌赢了。
他赌的，是李云龙的胆魄，更是这个民族在绝境中，迸发出的那股子不信邪、不认命的创造力。
李云龙兴奋地在窑洞里又转了两圈，然后猛地停下，冲着门外就是一声咆哮。
“警卫员！”
“到！”
门口的警卫员一个激灵，立刻冲了进来。
李云龙指着他的鼻子，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命令。
“去！马上去兵工厂！告诉那个姓马的老王八！”
“就说是我李云龙说的！从现在起，拨给那个陈默，三个人！十斤好铁！黑火药让他随便用！”
“让他给老子放开了手脚干！谁他娘的敢在背后嚼舌根，拖后腿，老子扒了他的皮！”
警卫员被这通咆哮吼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李云龙眼睛一瞪。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是！”
警卫员撒腿就跑。
看着警卫员跑远的背影，李云龙转过头，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对着赵刚嘿嘿一笑。
那笑容里，满是期待与疯狂。
“老赵，你等着瞧吧。”
“这回，老子非得给小鬼子，放个大炮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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