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员的脚步声,在兵工厂门口停下了。
他掀开那张破烂的草帘,带进来一股子清晨的凉气,还有一道让窑洞里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命令。
“团长命令!”
警卫员扯着嗓子喊,生怕这叮叮当当的噪音盖过他的声音。
“兵工厂即刻起,拨给陈默同志三个人手!十斤好铁!黑火药让他随便用!谁敢拖后腿,团长扒了他的皮!”
声音在燥热的窑洞里回荡。
诡异的寂静,降临了。
拉风箱的汉子停下了动作,风箱的喘息声弱了下去。
抡锤的铁匠,锤子悬在半空,忘了落下。
锉磨零件的学徒工,手里的锉刀僵在铁块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
所有人的视线,像被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正站在墙角,研究一根报废枪管的年轻人——陈默。
那视线里,有惊愕,有不解,有荒唐,最后,全都汇成了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质疑。
三个人!
十斤好铁!
黑火药随便用!
疯了!
团长一定是疯了!
政委也被那个秀才灌了迷魂汤!
十斤好铁,能打出五六把雪亮的刺刀,能修好两杆歪把子!
黑火药,那是复装子弹的命根子!
现在,就这么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去鼓捣那个画在牛皮纸上的,连是方是圆都说不清的“铁疙瘩”?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放屁!”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咆哮,从地炉边炸响。
马东师傅把手里的火钳重重往地上一摔,火星子溅起老高。
他那张被炉火熏得黝黑的脸膛,此刻涨成了猪肝色,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几步冲到陈默面前,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陈默的脸上。
“陈干事!我敬你是上面派来的文化人,但你不能这么糟蹋东西!”
“十斤好铁!你知道那是多少战士用命从鬼子手里换回来的吗?你知道咱们得省多久才能攒下这点家当吗?”
“你画的那个玩意儿,俺老马打了一辈子铁,见都没见过!一个铁桶,就能把炸药包扔上天?你当那是神仙放屁不成?!”
他的质问,代表了在场所有工匠的心声。
他们不懂什么抛物线,不懂什么推力。
他们只懂手里的锤子,懂铁砧上的钢铁,懂一锤一锤砸出来的规矩。
陈默想开口解释,但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马师傅说得对啊。”
后勤处的王干事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管库房的兵。
他斜着眼睛瞟了陈默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团长的命令,我们当然要执行。不过嘛,丑话说在前头,这十斤铁,我可都记着账呢。到时候要是打了水漂,团长那儿,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糟蹋东西,那可是要挨处分的!”
这是集体抵制。
来自经验的,来自制度的,来自每一个珍视着这点微薄家底的人的,集体抵制。
陈默被围在中央,像一叶孤舟,陷入了风暴的漩涡。
他孤立无援。
就在窑洞里的气氛压抑到快要爆炸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都他娘的耷拉着个脸干嘛?”
“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老子让你们干活,一个个都成蔫茄子了?”
李云龙背着手,溜达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赵刚。
李云龙一进门,整个窑洞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股子蛮不讲理的,带着血与火味道的威压,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王干事脸上的假笑僵住了,呐呐地喊了一声:“团长”
马东师傅也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那张脸,依旧憋得通红。
李云龙扫视了一圈,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个人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陈默身上。
他没理会其他人,径首走到陈默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
“你,就是陈默?”
陈默点了点头:“是,团长。”
“好。”
李云龙点点头,然后猛地一转身,指着在场的所有人,破口大骂。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
“他,陈默!从今天起,就是咱们独立团的宝贝疙瘩!”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他要人,就给人!他要铁,就给铁!”
“谁他娘的敢在背后嚼舌根,使绊子,拖后腿,别怪我李云龙翻脸不认人!”
他指着后勤处的王干事。
“你!姓王的!老子让你管后勤,是让你给老子看好家当,不是让你给老子当算盘珠子的!十斤铁算个屁!只要能给老子干掉鬼子一个炮楼,老子把整个兵工厂都给他!”
他又指着马东。
“还有你!老马!你打了一辈子铁,是块好料!可你那脑子,也就跟这铁砧一样,是块死铁!”
“人家文化人动的是脑子!你懂个屁!”
这通不讲理的咆哮,把所有人都骂懵了。
赵刚在一旁首皱眉头,想劝,却又知道,对付这帮犟驴,有时候,就得用李云龙这套。
马东的牛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团长!这不是胡闹嘛!那玩意儿,要是成了还好,要是不成,那不是白白糟蹋了东西”
“糟蹋了,算老子的!”
李云龙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嘴都堵死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所有人面前,那魁梧的身影,像一座山。
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赌徒式的疯狂。
“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
“我李云龙,就赌这一把!”
他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我赌这个秀才的脑子,比你们这些榆木疙瘩加起来都好使!”
“我赌他那个铁疙瘩,能让咱们的兵,少死几十个!”
“赌赢了!”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里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咱们就有炮了!以后打鬼子的炮楼,就像砸西瓜一样!一砸一个!”
“赌输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霸道,“不过是十斤铁,三个人!老子赔得起!这独立团,还轮不到你们来给老子当家!”
“这笔买卖,亏了,咱们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可要是赚了”
李云s云龙的眼睛里,燃起一团野火,扫过每一个人。
“咱们就赚翻了天!”
窑洞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李云龙这番话给震住了。
他们第一次,从这个粗鲁的,满嘴脏话的团长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乎可怕的胆魄和担当。
他不是在胡闹。
他是在用自己的威信,用自己的前途,去赌一个可能!
一个能让独立团的弟兄们,少流血的可能!
反对的声音,消失了。
质疑的眼神,也退缩了。
在李云龙这股子不容置疑的意志面前,所有的规矩,所有的经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马东沉默了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听团长的。”
他转过身,对身后两个年轻的学徒工吼道:“还愣着干嘛?去,把库房里那几根最好的铁轨钢,给陈干事抬过来!量足了!”
后勤的王干事,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路小跑地去安排了。
一场风暴,就这么被李云龙用最蛮横的方式,强行压了下去。
他用自己的威信,为陈默的项目,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宽阔的脊背,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于拿到了属于他的三个人,和远不止十斤的,上好的铁轨钢。
“飞雷炮”项目,在这一刻,正式启动。
李云龙交代完,背着手,又溜达到了陈默身边。
他没有看陈默,只是盯着那地炉里熊熊的火焰,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小子。”
“戏台子,老子给你搭好了。”
“人,家伙,老子都给你了。”
他忽然转过头,那双野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默。
“要是唱砸了,鼓捣不出那个能响的玩意儿”
“你知道后果的。”
这句软中带硬的话,像一块冰,瞬间塞进了陈默的心里。
比刚才所有人的质疑,都要沉重。
如山般的压力,轰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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