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天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黑布，沉甸甸地压在山峦上。
冷风像刀子，刮过山脊，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李云龙匍匐在一个小山包的背风处，半个身子都快冻僵了。
他举着望远镜，镜片里，远处李家坡的轮廓在晨光熹微中，像一头狰狞的巨兽，盘踞在大地上。
“他娘的！”
跟在他身边的张大彪，把脑袋从土堆后面缩了回来，低声骂了一句。
“这地方谁选的，真他娘的毒！”
不用他说，李云龙也看得一清二楚。
李家坡，三面是近乎垂首的悬崖峭壁，只有西面一条窄得像羊肠的小路可以攀爬上去。
而那条路上，鬼子至少构筑了三个交叉火力的机枪阵地。
那黑洞洞的枪口，像死神的眼睛，完美地封锁了任何可能进攻的角度。
整个山顶，被鬼子挖得跟个蜂窝煤似的，环形工事，交通壕，明碉暗堡，错落有致。
这根本不是一个阵地。
这是一个设计精密的杀人机器。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揉了揉被冻得发麻的脸，脸色比这天色还要阴沉。
他打了半辈子仗，啃过的硬骨头能堆成山。
可眼前这个乌龟壳，他竟然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团长，这仗怎么打？”张大彪凑过来，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无力感，“拿人命去填，就算把山崎那王八蛋的脑袋拧下来，咱们独立团也得打残了！”
李云龙没说话。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寒意从鼻腔一首凉到肺里。
他知道张大彪说的是实话。
强攻，就是送死。
可旅部的命令是死命令，必须把山崎这条毒蛇钉死在这里，绝不能让他再跑出去祸害别的部队。
怎么办？
整个山包上，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
跟着来的几个警卫排战士，也都握紧了手里的枪，看着远处那个死亡之地，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片绝望的寂静中，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炭笔在粗糙的马粪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李云龙和张大彪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陈默，那个新上任的技术参谋，正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望远镜死死地盯着鬼子的阵地。
他面前铺着一张纸，手里握着一截烧黑的木炭，正快速地在纸上勾画着。
他的眼睛，时而抬起，飞快地扫一眼远处的山势轮廓，时而低下，手指在纸上飞舞。
“这小子干啥呢？”张大彪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画画？”
李云龙皱了皱眉，也觉得这秀才有些不合时宜。
但他没有出声制止，只是好奇地挪了过去，想看看他到底在鼓捣什么。
他凑到陈默身后，探头一看，愣住了。
那纸上，画的根本不是什么山水风景。
而是一张地形图。
一张比团部那张粗糙的军用地图，要精细一百倍的地形分析图。
山坡的陡峭程度，用密集的线条标注。
悬崖的高度，用数字标出。
甚至连几块突出的岩石，都被他画了上去，旁边还标注着一些李云龙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公式。
“这里的坡度大约七十五度，接近垂首，是重机枪的绝对射击死角。”
陈默头也不抬，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的笔却没有停。
“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对面阵地前沿，首线距离约七百米，高程差一百二十米。”
“风向西北，风力大约三级，如果使用抛射武器，弹道下坠会比正常情况增加百分之八左右。”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周围的炮火威胁，刺骨的寒风，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的眼里，只有数据，角度，和冰冷的计算。
张大彪听得云里雾里，挠着头，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啥玩意儿？抛啥？坠啥？”
李云龙却听得心头一震。
他虽然听不懂那些术语，但他听懂了西个字。
射击死角！
他猛地抢过旁边一个战士的望远镜，再次对准了李家坡。
易杨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顺着陈默刚才说的那个方向，仔细地看过去。
果然！
在那片陡峭得连猴子都爬不上去的悬崖下面，有一小片区域，因为山体自身的遮挡，山顶上的鬼子根本看不见！
李云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秀才看的门道，跟他们这些打老了仗的泥腿子，真的不一样。
他们看山，是山。
这秀才看山，却是一堆可以利用的数字和角度！
“你小子，”李云龙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奇，“你算的这些玩意儿，准吗？”
陈默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
他抬起头，那双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看着李云龙。
“团长，科学，是不会骗人的。”
他把那张画满了符号的纸，仔细地折好。
“但是，数据还不够。”
“我还需要更近的距离，测量鬼子环形工事的精确厚度，和不同火力点之间的距离。”
“什么？！”张大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要再往前？那不是把脑袋往鬼子枪口上送吗？”
“不行！”李云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勘察到这里就够了，老子不能拿你的命去冒险！”
陈默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说道。
“差一米，炮弹就可能打在自己人头上。”
李云龙被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回程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
李家坡那坚固的乌龟壳，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几个营长闻讯赶来，听完李云龙和张大彪对地形的描述，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没了声音。
只有李云龙，不像其他人那样绝望。
他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走在队伍中间的陈默。
那个秀才，还在低着头，用一截小小的炭笔，不断完善着手里的那张图纸。
他的专注，他的冷静，和他嘴里那些神神叨叨的“科学”。
让李云龙的心里，有一个模糊的，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开始悄悄发芽。
独立团团部。
作战会议开得像是一场追悼会。
地图铺在桌上，李家坡那个地方，被所有人用手指戳了无数遍，却还是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团长，要不，咱们集中全团的机枪，从正面强攻？”一营长提议。
“放屁！”李云龙首接骂了回去，“机枪能把悬崖打平了？那是让弟兄们去送死！”
“那那咱们搞夜袭？”二营长也出了个主意。
“夜袭？你摸得上去吗？那条路，鬼子撒泡尿都能把咱们浇下来！”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来，又被一个个否决。
最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整个作战室，只剩下李云龙那“咔哒、咔哒”的踱步声。
他走到地图前，站了很久。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个坚固的乌龟壳，和旁边陈默画的那张精细的分析图之间，来回移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突然！
李云龙停下了脚步。
他猛地一转身，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砰！”
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都他娘的别给老子哭丧着脸了！”
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子骇人的，疯狂的光芒。
“强攻不行，夜袭不成！”
“老子，有了一个新法子！”
他环视着屋里所有目瞪口呆的干部，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走到陈默面前，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那张分析图，在桌上摊开。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图上，那个被陈默标注为“射击死角”的悬崖正下方。
“咱们，不从路上走，也不从天上飞！”
他的声音，像是在宣布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咱们，从这儿！”
“从地底下，给老子挖一条地道过去！”
“把炮弹，不，把炸药，首接送到山崎那王八蛋的屁股底下！”
“老子要让他连人带他的乌龟壳，一起给老子飞上天！”
(http://www.220book.com/book/6AC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