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里，李云龙那句“挖地道”的话，像一颗扔进水潭里的巨石，砸得所有人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足足有五秒钟，作战室里才响起一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一个连长想笑，又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
“团长”
张大彪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看着李云龙，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说胡话的醉汉。
“你没喝多吧？挖地道？”
他粗大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那片陡峭的悬崖。
“这他娘的是石头山！就算底下是黄土，咱们拿什么挖？用手刨吗？这得挖到猴年马月去？”
“就是啊团长！”二营长也急了，他比划着，“咱们这么多人，几百把铁锹镐头一起上，那动静得多大？鬼子在山顶上是聋子还是瞎子？”
“他们都不用开枪！往下扔几筐手榴弹，咱们就得在坑里开追悼会了！”
“这不叫打仗，这叫排着队去送死！”
质疑声，反对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作战室。
这些身经百战的汉子，不怕死，但他们不能接受这种窝囊的死法。
李云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通红变成了酱紫。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声咆哮，震得房梁上的尘土都簌簌往下掉。
“石头山怎么了？愚公那老头还能移山呢！咱们独立团几千号弟兄，还怕挖不动他一个山脚？”
他指着那群营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怕死？怕死就别他娘的来当八路！滚回家去，抱着你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多舒坦！”
他用那双喷火的眼睛，一个一个地瞪过去。
作战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信服，而是被他那股不要命的凶悍劲给镇住了。
可所有人的脸上，依旧写满了不解和抗拒。
李云龙心里清楚，这次，光靠骂娘是解决不了问题了。这个想法，确实太超乎常理。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身上。
政委赵刚，和技术参谋陈默。
赵刚正俯身在沙盘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指在李家坡的山脚和独立团的驻地之间，来回比划。
他没有看鬼子的阵地，而是在估算另一笔账。
人力，物力，时间，风险。
以及，万一失败，对整个部队士气的毁灭性打击。
而陈默，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争吵充耳不闻。
他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张画满了符号和数据的分析图。
他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着，手里的炭笔，在一张空白的马粪纸上飞快地写画。
土方量、岩石硬度、坡度应力、安全支撑
一个个冰冷的词汇，在他的脑海里，飞速地组合、碰撞、计算。
李云龙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他要的就是这个！
一个负责泼冷水管纪律，一个负责算细账想办法。
他清了清嗓子，把打破僵局的希望，投向了这两个人。
“赵刚！”
他先点了政委的名。
“你这个大知识分子，别光皱眉头不出声！给句痛快话！我这个法子，到底行不行？！”
赵刚抬起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读判决书。
“老李。”
他一开口，就给李云龙心里浇了一盆冷水。
“从原则上讲，我不同意。”
他指着沙盘。
“这个计划，太冒险了。投入的人力物力，会是一个无底洞。而且土工作业，最怕的就是暴露。一旦被山崎发现，我们投入坑道作业的部队，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这己经不是打仗，是赌博！拿我们战士的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赵刚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刚刚被李云龙压下去的反对声，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李云龙的脸色，又黑了下去。
他转过头，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向陈默。
“陈默！你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强硬。
“你他娘的别在那儿画鬼符了！你给老子算算！这地道，到底能不能挖？！要挖多久？！”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这个清瘦的年轻人身上。
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陈默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没有众人的激动、恐惧或是怀疑。
只有一片如同古井般深沉的平静，和一种由无数次计算带来的，冰冷的自信。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他没有立刻回答李云龙的问题，而是先看向了张大彪他们。
“团长的这个想法，不是疯狂。”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作战室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默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说出了第二句话。
“是天才。”
这两个字，让李云龙那颗快要沉到谷底的心，猛地往上一提！
他娘的，还是文化人有眼光！
“但是”陈默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执行的方式，太粗糙了。”
他拿起一根指挥杆，指着地图。
“如果像各位营长说的那样，几百号人拿着铁锹镐头，不管不顾地闷头挖，那不叫土工作业。”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叫集体自杀。”
这一下，连刚才还在反对的张大彪他们，都愣住了。
这秀才，说话怎么比团长还噎人？
陈默没有停顿，他转身，目光首视着李云龙，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燃烧起一种名为“专业”的火焰。
“团长，把这个计划，交给我。”
“你负责拍板，我负责执行。”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需要几百人，给我一个工兵连，不，一个工兵排的兵力就够了。”
“我能用最少的土方量，计算出最稳固的支撑结构。”
“我能让挖掘的噪音，控制在鬼子的听力范围之外。”
“我还能利用土质和岩层的走向，找到一条最短，也最隐蔽的路线！”
他顿了顿，环视着屋里所有目瞪口呆的面孔，最后，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脊背发凉的话。
“最重要的是”
“我能精确计算出，把李家坡整个山顶，连同山崎大队，一起掀上天，需要的最合适的炸药当量。”
“不多不少，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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