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那一声嘶吼，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整个李家坡的寂静。
坑道的最前端，几十把工兵锹，像疯了一样，狠狠地刨进了最后那层薄薄的土壁。
“哗啦！”
泥土崩塌。
黎明那死灰色的光，混杂着山崎阵地上刺鼻的火药味，猛地灌了进来。
紧接着灌进来的，是子弹！
“哒哒哒哒！”
鬼子阵地上的歪把子机枪，反应快得吓人，几乎在洞口出现的瞬间，就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子弹像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在坑道口，打得泥土西溅，碎石横飞。
几名冲在最前面的战士，本能地就要端着枪往外冲。
“都给老子趴下！”
沈泉一声咆哮，把他们死死按住。
他身后的几名机枪手，动作快如狸猫，几乎是贴着地面，将两挺捷克式架在了洞口，用土袋垒起了简易的射击位。
“给老子打！”
“哒哒哒！哒哒哒！”
两道火龙，交叉着扫向对面的山坡，瞬间将鬼子的火力压下去了一半。
可这只是暂时的。
“咻——咚！”
鬼子的掷弹筒开火了！
一发榴弹，精准地落在坑道口不远处，爆炸的气浪，将大量的泥土和硝烟，倒灌进坑道。
呛人的烟尘里，所有人都灰头土脸。
“他娘的！”沈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鬼子的反应，比兔子还快！”
土坡上，李云龙举着望远镜，心己经提到了嗓子眼。
按照他以往的打法，这时候就该是突击队，顶着伤亡，用人命去填，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可今天，坑道口，除了那两挺不断嘶吼的机枪，竟然没有一个人冲出去。
他们在等什么？
李云龙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坑道口那片混乱之中。
坑道里，王喜根的脸，被机枪口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紧紧贴着坑道的侧壁，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烟尘的缝隙，死死盯着对面。
“猴子！准备好！”他低吼。
“好了！”他身后的猴子，紧紧攥着那两面红白小旗，手心里全是汗。
“机枪！给老子盯住左边那个吐火最欢的机枪眼！给老子三秒钟！”王喜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收到！”
机枪手怒吼一声，枪口猛地一转，所有的子弹，都朝着那个目标倾泻而去。
鬼子那个嚣张的火力点，瞬间哑了火。
就是现在！
王喜根猛地从掩体后探出了半个身子！
他几乎是在探头的瞬间，就将那个简陋的竹筒望远镜，举到了眼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枪声，爆炸声，都在他耳边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望远镜中那个不断晃动的，清晰的画面。
一个！
两个！
三个！
山崎阵地前沿的三个核心火力点，重机枪，掷弹筒，还有一处藏在岩石后面的指挥点，像三颗毒牙，被他死死地钉在了脑子里！
“咻——”
鬼子另一发榴弹，呼啸而来。
“缩回来！”
沈泉一把将王喜根的后衣领抓住，狠狠地拽了回来。
几乎在同时，榴弹在他们刚才探头的位置炸开，灼热的弹片，擦着王喜根的头皮飞了过去。
王喜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
但他脸上，却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顾不上擦脸上的泥，从怀里掏出那个沾满泥土的小本子，用木炭笔，飞快地在上面画了几个谁也看不懂的标记。
“旗语！准备！”
他对着猴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一号目标，方位正东，仰角十五，重机枪！”
“二号目标，一号目标右侧三十步，掷弹筒阵地！”
“三号目标，二号目标后方，石头掩体！”
猴子听着王喜根那连珠炮似的指令，脑子飞速运转，手里的旗子，己经舞动了起来。
在坑道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拐角处，他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将两面小旗，伸出了坑道的侧上方。
红旗挥舞，白旗不动。
旗子上下翻飞，划出一道道简单，却包含了精确信息的轨迹。
后方，炮兵阵地。
所有的炮兵，都蹲在自己的炮位旁，像一群等待喂食的饿狼，眼神焦躁，却又死死地克制着。
陈默站在阵地的最高处，手里，同样举着一个望远镜。
他的望远镜，比王喜根的要好得多，是从鬼子军官手里缴获来的。
他没有看山崎的阵地。
他的视野，死死地锁定在己方坑道口那个方向。
“来了！”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炮兵的心上。
望远镜里，那两面小小的，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的旗子，是那么的清晰。
他嘴里，飞快地念着。
“红旗左摆三，白旗上扬一方位正东，仰角十五”
他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号目标，重机枪！二号目标，掷弹筒！三号目标，指挥掩体！”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机器。
“所有炮位，目标一、二号！三发急促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炮手。
“三号目标，留给我！”
他亲自走到一门炮前，快速地调整着炮口的角度和药包的数量。
“放！”
命令下达。
“轰！轰！轰！轰”
十几门“没良心炮”，在这一瞬间，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那声音，不是普通火炮的清脆轰鸣，而是一种沉闷，压抑，仿佛要把大地都撕裂的咆哮！
巨大的炸药包，被抛射到空中，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像一群黑色的秃鹫，划出十几道歪歪扭扭，却目标一致的抛物线，朝着山崎的阵地，狠狠地砸了下去！
土坡上，李云龙的望远镜，几乎要嵌进眼眶里。
他看着那十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空中翻滚着，飞向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乌龟壳。
他的呼吸，停住了。
旁边的赵刚，张大彪，沈泉，所有突击队的战士，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这仗，还能这么打？
不用人命去填，先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隔着几百米，就把鬼子的火力点，一个个地点出来？
李云龙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只知道，如果陈默那小子是对的，如果那些炸药包，能精准地落在鬼子头上
那他李云龙，和他手下的独立团，将要见证的，是一种全新的，让他们感到陌生，又感到无比恐惧的，战争的方式。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些黑色的圆点，越来越大。
它们，就要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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