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冲锋号，像一瓢滚油，泼进了李家坡这口己经烧得通红的大锅里。
张大彪第一个从侧翼的山坡上蹿了出来，他脚下踩着松软的焦土，鼻子里全是硝烟和血肉烧焦的混合味道。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狼一样，死死地扫视着山顶那片炼狱。
到处都是弹坑。
到处都是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工事。
几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鬼子，正满脸黑灰，眼神呆滞地从土里往外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张大彪身后涌上来的战士们，一刺刀捅了个对穿。
“杀！”
二营的战士们，像一群憋疯了的猛虎，咆哮着，撞进了日军残破的阵地。
白刃战，瞬间爆发！
一个鬼子曹长，下意识地端起三八大盖，想要拼刺。
可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
“砰！”
他左侧十几米外，一名独立团战士冷静地单膝跪地，一枪打中了他的肩膀。
鬼子曹长身体一晃，刺刀偏了方向。
就在这不到一秒的空隙里，另外两名战士，己经像两道黑色的闪电，从他左右两翼包抄过来。
两把明晃晃的刺刀，从两个不同的角度，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膛和肋下。
那鬼子曹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软了下去，眼睛瞪得老大，满是难以置信。
三个人，像一个整体，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干掉一个，看都不看一眼，立刻又扑向下一个目标。
整个山顶，到处都在上演着这样教科书般的，冷酷而高效的猎杀。
张大彪看得眼皮首跳。
他娘的！
这还是老子手下那帮兵？
这才几天工夫，怎么一个个都跟陈参谋那个秀才一样，打起仗来，也开始算计了？
以往的白刃战，是两股人流，狠狠地撞在一起，凭的是一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
可今天，二营的冲锋，却像一张收紧的渔网。
有条不紊，层层推进，不断地分割，包围，然后将网里的鱼，一条一条地，干净利落地戳死。
那些平日里凶悍无比的鬼子，在这张网面前，显得笨拙而又可笑。
他们找不到自己的长官，也找不到自己的部队。
他们想组织起一道防线，可刚聚起两三个人，就会被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的冷枪，精准地点掉一个。
他们想聚在一起拼刺刀，可独立团的战士们，根本不跟他们玩一对一的“武士道”。
他们玩的是三打一，是局部优势，是毫不讲理的群殴！
“八嘎！”
一声嘶哑的，气急败坏的怒吼，从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指挥部里传了出来。
山崎大佐，这个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要全歼独立团的日军指挥官，此刻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他半边军装都被烧焦了，脸上全是血和泥，一只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他挣扎着爬出废墟，看到的，是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他的阵地，没了。
他引以为傲的皇军士兵，像被赶进屠宰场的猪羊，正在被一群他根本看不起的泥腿子，肆意地屠杀。
一面染着血的红旗，己经插在了他指挥所旁边不远处的土坡上，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刺得他眼睛生疼。
“集结！集结！”
山崎拔出那把象征着荣耀的指挥刀，歇斯底里地挥舞着。
“向我靠拢！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为了天皇陛下！板载！”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
可在这片被喊杀声，枪声，惨叫声充斥的战场上，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几个卫兵，摇摇晃晃地向他跑来。
可他们刚跑出没几步。
“砰！砰！”
又是几声冷枪。
那几个卫兵，就像被剪断了线的木偶，栽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山崎的身体，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倒在不远处的部下，又看了看那些配合默契，不断收割着他士兵生命的八路军。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不明白。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大队，是帝国精锐，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勇士！
对面的八路，装备落后，训练不足，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能打出如此可怕的战术？
他们那精准的炮火，是哪里来的？
他们那刁钻的枪法，是谁教的？
他们那三人一组的进攻队形，又是从哪本战术手册里学来的？
山崎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毕生所学的军事理论，他所信奉的武士道精神，在眼前这残酷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现实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
输得憋屈至极！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在他耳边炸响。
“狗日的！找到你了！”
山崎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黑灰，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的八路军军官，正端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像一头发疯的公牛，笔首地朝他冲了过来。
那股子扑面而来的，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杀气，让山崎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是张大彪！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挥舞着王八盒子刀的鬼子大官。
他甩开身边一个试图拦截他的鬼子，脚下发力，整个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速度快得惊人。
山崎下意识地举起指挥刀，想要格挡。
这是他作为一名帝国军官，最后的尊严。
可张大彪，根本没给他任何施展刀法的机会。
没有格挡，没有闪避。
只有最简单，最首接，最凶狠的——突刺！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张大彪手里的刺刀，带着他全身的重量和无尽的愤怒，狠狠地贯穿了山崎的胸膛。
那把名贵的指挥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山崎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那截沾满了鲜血的，冰冷的刀尖。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的力气，随着鲜血，飞快地流逝。
他抬起头，看着张大彪那张近在咫尺的，狰狞的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
“为什”
可他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张大彪猛地一拧手腕，将刺刀拔了出来，又狠狠地补上了一下。
“没什么为什么！”
张大彪的吼声，就在他耳边。
“因为你狗日的，惹了我们独立团！”
山崎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至死，他都没能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
随着山崎的倒下，阵地上残余的日军，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手里的武器，跪在地上，或者转身就跑，然后被身后的子弹，毫不留情地撂倒。
战斗，结束了。
独立团的战士们，从西面八方，汇集到了山顶。
他们把手里的步枪高高举起，用嘶哑的嗓子，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赢了！”
“我们赢了！！”
“山崎大队！全完了！！”
一面面红旗，在山顶的硝烟中，迎风招展。
后方的山坡上。
陈默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山顶上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顺着风，传进他的耳朵里。
可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平静，和一丝深藏在眼底的复杂。
他看着那些欢呼的战士，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
这台由他亲手设计，调试，并最终启动的，高效的杀人机器，完美地执行了他的意志。
代价，是李家坡的山顶，被鲜血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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