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欢呼，像涨潮的海水，来得快，退得也快。
潮水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沙滩，和被烈日炙烤的腥咸。
战士们的吼声，渐渐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那是伤员压抑不住的呻吟，是卫生员声嘶力竭的呼喊，是铁锹挖开浮土，掩埋尸体的沉闷声响。
陈默走上了李家坡的山顶。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自己亲手策划的，刚刚冷却下来的战场。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味道，像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撞进他的鼻腔。
血腥味，火药味，还有人体烧焦的焦臭，混杂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当场吐出来。
他强行忍住了。
他看见一个战士，正用刺刀，费力地从一具鬼子尸体上，往下撬着一双还算完好的翻毛皮鞋。
他看见几个战士，围着一堆缴获的罐头和饼干，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是麻木地将战利品分拣装袋。
胜利的狂喜，己经被战争最真实的一面，冲刷得干干净净。
一个年轻的卫生员，满脸是血和泥，哭喊着从他身边跑过。
“吗啡！谁还有吗啡！给俺一支！”
没人回答他。
陈默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幕，死死地钉住了。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战士，躺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
他的肚子，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花花绿綠的肠子，流了一地。
一名年纪大些的卫生员，正满头大汗地，试图用一个从鬼子饭盒里拿出来的瓷碗，反扣上去，想把那些肠子给堵回去。
那小战士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见了站在旁边的陈默。
那双己经开始涣散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股求生的光。
他伸出那只沾满了泥土和自己鲜血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陈默的裤腿。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陈默看懂了。
那眼神在说：救救我。
陈默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名词：腹腔缝合，无菌操作，抗生素，输血
可这些名词，在此刻，在这个地方，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生命，像指间的沙一样，飞快地流逝。
他只能看着那名老卫生员，用最原始，最绝望，也最无用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注定失败的抢救。
“陈参谋”
老卫生员抬起头，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和泪水。
“没没救了”
抓住陈默裤腿的手，松开了。
那双充满了渴望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神采。
陈默僵在原地，像一尊石雕。
他设计的战术，成功了。
伤亡比，打出了独立团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辉煌战绩。
可理论上的数字，和眼前这具温热的，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们尽力了，陈默。”
赵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股疲惫。
“你己经救了很多人。按照老李以前的打法，这一仗，咱们至少还得再扔下三百多号弟兄。”
陈默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山顶。
他看到了那些被担架抬下去的重伤员，看到了那些被整齐摆放在一起，盖上了白布的牺牲烈士。
每一个，都曾是鲜活的生命。
每一个，都曾对他这个“秀才”参谋，报以最淳朴的信任。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他痛恨这个时代的贫瘠，痛恨自己空有满脑子的知识，却连最基础的青霉素都造不出来。
枪炮的技术，能让战士们更有效率地杀死敌人。
可医疗的技术，才是让他们自己活下去的保障。
他默默地蹲下身，帮那个牺牲的小战士，合上了那双不瞑目的眼睛。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一副担架旁，对那两个抬着伤员，己经累得快要虚脱的战士说。
“我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弯下腰，用他那副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担架的一头。
那重量，压得他一个趔趄。
可他咬着牙，稳住了。
伤员伤口里渗出的血，温热，粘稠，顺着担架的木杆，流到了他的手上，他的衣服上。
陈默扛着担架，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稳。
他告诉自己，枪炮只是第一步。
医疗，后勤，炼钢，化工
每一个能让战士们活下去，活得更有尊严的技术，都必须搞出来！
就在他满身血污，将伤员抬到山下简易包扎所的时候。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李云龙。
他脸上的狂喜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一样的沉默。
他没有看陈默，目光扫过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伤员，嘴角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从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缴获来的，日本牛肉罐头。
罐头的外壳，还带着李云龙的体温。
他把罐头，不由分说地，硬塞进了陈默那只沾满了血污的手里。
然后，他那蒲扇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陈默的肩膀上。
那力道，几乎让陈默跪下去。
做完这一切，李云龙转身就走，那背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瑟和决绝。
陈默低头看着手里的罐头。
那冰冷的铁皮，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
夜。
独立团的临时驻地，燃起了篝火。
打了大胜仗，缴获颇丰，李云龙破天荒地，下令开了一次庆功会。
每个战士，都分到了一块肉，一碗烈酒。
压抑了一天的气氛，终于被酒精和胜利的喜悦点燃。
战士们围着篝火，唱着跑了调的家乡小曲，互相吹嘘着今天的战绩，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陈默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默默地啃着一个干硬的窝头。
李云龙塞给他的那个罐头，他没舍得吃，小心地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全场的喧闹，突然安静了下来。
陈默抬起头。
只见喝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有些摇晃的李云龙，正端着一个豁了口的，装满了地瓜烧的大瓷碗，穿过人群，笔首地朝他走了过来。
篝火的光，将李云龙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最后，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陈默身上。
作者“易杨海”推荐阅读《亮剑：我的黑科技军工时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A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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