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捏着那张纸，指节捏得发白。
纸张很薄，上面的字也不多，却感觉比一块钢板还沉。
“老赵。”他把那张任命书，在桌上拍了拍，“旅长这老小子，是个人精。”
赵刚点了点头，推了推眼镜。
“大战在即，他给陈默一个正式的名分，不光是认可，更是在给全团的弟兄们，立一个标杆。”
“告诉所有人，咱们独立团，从今往后，不光要靠两条腿，一把枪。”
“还要靠这个！”赵刚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李云龙咧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野狼般的得意和凶悍。
“他娘的，说得对！”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老子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独立团的脑子，长什么样！”
“警卫员！吹号！”
“全团紧急集合！开他娘的动员大会！”
独立团的训练场上，尘土飞扬。
上万号人，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山坡，鸦雀无声，只有军旗在猎猎的山风中，呼啦啦作响。
一股肃杀之气，在空气中凝结。
每个战士的脸上，都带着大战来临前的紧绷。
他们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仗，就要来了。
李云龙站在用土包和木板搭成的简易高台上，他那只独眼，像鹰一样，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
“弟兄们！”
他的声音，像滚雷，传遍了整个山坡。
“都听说了吧？小鬼子这次，是下了血本了！拉开了架势，想把咱们一口吞了！”
他顿了顿，突然笑了。
“我呸！”
一口浓痰，被他狠狠地吐在地上。
“他以为咱们独立团是面捏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老子告诉你们！咱们独立团的弟兄，都是铁打的！是钢浇的！”
“鬼子要是敢伸爪子，老子就敢拿刀，把他那爪子，连着胳膊，一节一节给他剁下来！”
“剁下来，下酒！”
“吼！”
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
战士们胸中的那团火，被李云龙这几句粗话，彻底点燃了。
李云龙压了压手，场上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反扫荡，跟以前不一样！”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鬼子学聪明了，他们不光要跟咱们拼刺刀，还要掏咱们的心窝子！”
“所以，咱们也得换个活法！”
“从今天起，都给老子把脑子里的弦绷紧了！眼睛放亮了！”
“不光要会打枪，还要会动脑子！不光要勇敢，还要给老子学会狡猾！”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吼声，震得山谷都在回响。
李云下台，赵刚走了上来。
他手里，拿着那份文件。
全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所有人都以为，政委要宣布作战计划了。
赵刚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份文件，他的声音，清晰而又庄重，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奉旅部命令！”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
“为适应未来作战需求，加强我部现代化作战能力。经旅部研究批准，兹决定！”
“在八路军第一二九师，独立团建制内，正式成立”
赵刚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念道。
“作！战！技！术！科！”
这五个字，像五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台下，一片哗然。
技术科？
不是前几天刚成立，又解散了吗？
怎么又来了？还是旅部亲自下的命令？
没等众人想明白，赵刚的声音，再次响起。
“任命！”
“独立团作战参谋，陈默同志，担任独立团作战技术科，第一任科长！”
“由我，赵刚，兼任技术科指导员！”
“轰！”
人群，彻底炸了。
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队列中那个不起眼的身影。
陈默站在一营的队列里，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面。
他愣住了。
“陈默！出列！”
李云龙的吼声，把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军装，迈开脚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台。
他看到了李云龙那只独眼里，闪烁着的光。
他看到了赵刚脸上，那温和却又无比郑重的神情。
李云龙从赵刚手里，拿过那张任命书。
他没有首接递给陈默。
他走上前，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陈默的肩膀上。
那力道，大得让陈默的身子都晃了一下。
“小子！”
李云龙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滚烫的温度。
“从今天起，你就不光是你自己了。”
“你这颗脑袋，就是咱们独立团的另一杆大旗！”
“这支队伍，以后能走多远，能少死多少弟兄，一半，看老子的指挥刀，另一半，就看你这支笔！”
他退后一步，把那张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任命书，塞进了陈默的手里。
“拿着！”
“这是命令！也是咱们独立团的命！”
陈默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捏着那张纸，纸张的边缘，有些粗糙，硌着他的手心。
他抬起头，看向台下。
他看到了张大彪，看到了沈泉，看到了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脸。
他还看到了，分散在各个营队里的，那二十个年轻的面孔。
顺子，刘猴子，王有才
他们也正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了当初的困惑，只有一种狂热的，坚定的，足以燃烧一切的信任。
他们不再是学员。
他们是种子。
而自己，就是那个负责播种，负责让他们在最残酷的战场上，生根发芽的人。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对着高台上的李云龙和赵刚，对着台下那一万多名将要与他一同浴血奋战的弟兄，敬了一个标准的，无比郑重的军礼。
这一刻，山风停了。
喧哗声，也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个年轻的身影，和那个无声的，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
动员大会结束了。
各营队，像一条条溪流，沉默地，有序地，汇入到山脉的褶皱里，消失不见。
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在这风暴的中心，一颗全新的，带着技术与知识的火种，被正式点燃了。
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乌云，从远方的天际线，黑压压地滚了过来。
陈默独自站在高台上，那张任命书，还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刚刚被赋予了正式名号的技术科，即将迎来的第一堂课，不在窑洞里。
而在整个晋西北，这片最广阔，也最血腥的，真正的考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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