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意识在黑暗与剧痛中浮沉。耳边隐约传来焦急的呼唤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苏婉儿带着哭腔的指挥：“轻一点！小心他的肋骨！”…“参汤！快把参汤拿来！”…
一股温润带着苦味的液体缓缓渡入口中，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一缕阳光勉强穿透深海，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正躺在太医署的病床上，窗外天色己然大亮。
苏婉儿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痕，俏脸写满了疲惫。赵无疾则拄着刀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腹部重新包扎过。
“咳…”凌墨想开口，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撕裂般疼痛。
“凌大哥！你醒了！”苏婉儿立刻被惊醒，惊喜地抓住他的手，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你吓死我们了！太医说你受了内伤，还有多处擦伤，万幸没有伤到根本…”
赵无疾也立刻凑了过来，松了口气：“凌兄，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凌墨声音沙哑，忍着痛问道，“影刹…怎么样了？那些箱子…”
苏婉儿脸色一黯，低声道：“影刹大人伤势很重，失血过多，又受了内伤和震荡，至今还未苏醒，但太医正们己经全力救治，暂时稳住了情况。至于你说的箱子和暗道…”她摇了摇头，“我们的人挖开了那处地面，下面只有一条被故意炸塌的狭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清理需要时间。那些箱子和证据…不知所踪。”
凌墨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幽昙行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轻易留下那么关键的证据？那封信，那个指向某个大人物的印记…现在死无对证了。
“那个杀手呢？尸体检查过了吗？”凌墨不甘心地追问。
赵无疾接口道：“检查了，和之前遇到的死士一样，身上没有任何标识，用的武器和毒药也是市面上查不到来源的。不过…”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个刻着幽昙花苞的黑色小木牌，“只有这个。”
凌墨接过木牌，着上面诡异的花苞图案，眼神冰冷。这是幽昙故意留下的？炫耀？还是某种标记？
“凌大哥，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养伤要紧。”苏婉儿担心地劝道，“陛下那边也派人来问过几次了，让你醒了立刻禀报。”
皇帝…凌墨想起皇帝体内那诡异的“种子”，心情更加沉重。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必须立刻面圣…”
“哎哟我的凌大人呐！您可就消停会儿吧！”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李福全端着拂尘走了进来，一脸无奈，“陛下口谕，让凌大人您好生休养，清查逆党之事，暂由刑部侍郎（原侍郎己被革职查办）和皇城司代管，若有要事，可等您伤好些了再入宫禀报。”
凌墨一愣，皇帝这是…不让他插手了？是因为他这次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因为…那“种子”的影响，让皇帝开始下意识地排斥接近真相的人？
“李公公，陛下龙体近日如何？”凌墨试探着问。
李福全脸上笑容不变：“陛下洪福齐天，自是日渐好转，只是国务繁忙，还需静养。凌大人就安心养伤吧，杂家还得回去复命呢。”说完，便行礼告退了，态度恭敬却带着疏离。
凌墨靠在床头，眉头紧锁。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证据被毁，线索中断，影刹昏迷，皇帝态度微妙…幽昙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让他们举步维艰。
“凌兄，现在我们怎么办？”赵无疾握紧了刀柄，有些不甘。
“怎么办？”凌墨眼中闪过一丝现代刑警特有的倔强和狡黠，“明面上的路被堵死了，那就走暗处的。他们越是想掩盖，就越是会留下破绽。婉儿，无疾，我们需要换个思路。”
他看向苏婉儿：“婉儿，你之前说，蓝晶尘对特殊能量有吸附性？那从影刹伤口附近收集到的那些粉末，能不能通过某种方式，探测出它曾经接触过什么？或者指向哪里？”虽然那点粉末大部分用于显形了，但或许还有残留。
苏婉儿蹙眉沉思：“爹爹的笔记里提到过一种非常古老的‘寻踪术’，需要用特制的药水将残留粉末彻底溶解，然后观察其在不同方位下的色泽微妙变化，据说能指向其‘沾染’气息最浓的方向。但这只是一种传说，笔记上也说‘多有不验’，而且需要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很大的运气成分。”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凌墨果断道，“需要什么药材？”
“需要…无根水（雨水）、晨露、还有…百年桃木芯烧成的灰烬。”苏婉儿列出几样东西，“桃木芯灰烬太医署可能有收藏，我这就去找找看。”她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凌墨又看向赵无疾：“无疾，你伤没好透，但有些事只能交给你。第一，想办法查清楚，昨天我们离开栖凤庄去追查令牌之后，庄内还有谁进出过？特别是我们发现暗道的那段时间！内鬼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第二，查一查那个被杀的黑衣杀手，虽然明面上干净，但他的身形、武功路数，皇城司的卷宗里或许有类似记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凌墨压低了声音，“暗中留意宫里最近的动静，特别是陛下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接触什么特别的人。”
赵无疾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办！”他深知任务艰巨，立刻转身离去，脚步虽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病房里只剩下凌墨一人。他忍着痛，慢慢下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太医署院内忙碌的景象，心情却如同被迷雾笼罩。幽昙…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操控皇帝？颠覆大宋？那封信指向的人，究竟是谁？
不久，苏婉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玉瓶和一个小瓷罐：“凌大哥，无根水和晨露好找，桃木芯灰烬也找到了，就这些了。”
她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将三种材料以特定比例混合在一个浅底的白玉盘中，然后用银针小心地将凌墨带回的那片最初沾染蓝晶尘的布片，浸入混合液中。
布片上的微量粉末渐渐溶解，将无色透明的混合液染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浅蓝色。
“接下来，需要将它置于通风处，观察其色泽在不同方向上的细微差异…”苏婉儿将玉盘放在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凌墨也屏息凝神地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玉盘中的液体似乎毫无变化。
就在凌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苏婉儿突然低呼一声：“快看！对着西北方向的时候，液面的蓝色似乎…似乎比对着其他方向时，要深那么一丝丝！非常非常微弱！”
凌墨立刻凑过去，仔细比对。果然！虽然差异微乎其微，但在特定角度和光线下，对着西北方向时，那浅蓝色仿佛凝聚了那么一丁点！
西北方向？凌墨脑海中瞬间闪过临安城的舆图。栖凤庄己经在城西偏北…再往西北…是更加偏僻的山区和…等等！还有一个地方——皇家陵园的方向！
难道影刹之前接触过的、沾染了特殊“气息”的东西，在西北方向？或者他曾经去过那里？
就在这时，赵无疾也匆匆回来了，脸色凝重：“凌兄，查到了些东西。首先，昨天我们离开后，除了常规守卫，只有一队负责运送庄内缴获物资的皇城司士兵进入过栖凤庄，带队的是个新提拔的队将，叫王魁，背景干净。但我调取了出入记录，发现他们的运送时间，比原定计划晚了一个时辰，而且有人看到王魁曾经单独离开队伍一小会儿，说是内急，方向…正好是西北角偏院那边！”
王魁？凌墨眼中寒光一闪。
“第二，关于那个杀手，我对比了皇城司的卷宗，他的武功路数，很像记载中几年前江南一带出现过一个神秘杀手组织‘影杀门’的手法，这个组织以手段残忍、来去无踪著称，但后来突然销声匿迹了。”
“第三，宫里…”赵无疾的声音压得更低，“李福全公公最近似乎和一个新来的、负责给陛下调制安神香的西域香料商人走得很近。那人深目高鼻，很少与人交谈，提供的香料据说效果极好，陛下很是依赖。”
内鬼王魁、神秘消失的影杀门、西域香料商人…所有的线索，似乎隐隐约约都指向了西北方向，并且和“幽昙”那诡异邪术的气息关联起来！
蓝晶尘的指向、王魁的异常、杀手可能出身影杀门、西域商人…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凌墨的脑海中开始碰撞、拼接。
“我们必须去一趟西北方向，特别是皇家陵园附近！”凌墨果断下令，“无疾，你立刻带一队绝对信得过的人，暗中控制住那个王魁，仔细审问！但要秘密进行，不要打草惊蛇！”
“婉儿，你想办法了解一下陛下最近用的安神香，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我呢？”凌墨看着自己还缠着绷带的身体，苦笑一下，“我嘛，还得继续‘安心养伤’，麻痹一下那些暗地里的眼睛。不过…”
他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养伤也不妨碍我‘做梦’推演一下案情。”
接下来的两天，凌墨表面上老老实实在太医署养伤，喝茶看书，甚至还有闲心逗弄一下过来送药的小药童，把人家的发髻揉成一团鸟窝，惹得小药童气鼓鼓地瞪他。
苏婉儿那边有了进展，她借口请教香料知识，接近了那个西域商人，凭借高超的医术和嗅觉，发现那安神香中除了名贵药材外，竟然含有一味极其罕见的西域奇花“幻梦曼陀罗”的花粉，微量使用可安神，但长期使用，会逐渐侵蚀神智，使人产生依赖甚至…出现幻觉！这无疑印证了皇帝心志可能被影响的猜测！
赵无疾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王魁被抓后，起初嘴硬，但在赵无疾“巧妙”的审问技巧（包括但不限于深夜学猫头鹰叫吓唬他、给他讲极其恐怖的鬼故事、以及在他饭碗里偷偷加超量黄连）下，终于崩溃招供。他承认自己是被一个神秘人用重金收买，任务就是在运送物资时，趁机将一小包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撒在了西北偏院附近，并且故意拖延时间制造不在场证明。指使他的人，声音尖细，像是宫里的人，每次见面都藏在阴影里，但有一次风吹起斗篷，他隐约看到那人腰带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黑色木牌（幽昙令牌！）。
而关于影杀门，皇城司的老卷宗管理员在赵无疾承诺帮他找一个走失多年的爱猫后，终于想起一件事：影杀门当年似乎和一个被剿灭的、信奉邪神的秘密教派有关联，那个教派的老巢，据说就在…临安城西北的荒山里，靠近皇家陵园的地方！
所有的线索，如同百川归海，全部指向西北荒山和皇家陵园！
凌墨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一日，他正式向陛下上书，以“伤愈复职，需实地勘察逆党可能之隐秘据点”为由，请求前往西北方向巡查。皇帝很快朱笔批准，似乎并未起疑。
凌墨、赵无疾（伤势好转），点了一队精锐的皇城司好手，带着苏婉儿（借口采集特殊药材）一同出发，首奔西北荒山。
越往西北走，人烟越是稀少，山路崎岖，林木渐深，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陈旧荒凉的气息。皇家陵园有专人看守，他们并未靠近，而是重点搜索陵园周边那些更加偏僻、据说曾经有邪教活动的荒山野岭。
搜索进行了大半天，一无所获。就在众人有些气馁之时，负责侦查前方情况的赵无疾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呼：“凌兄！婉儿姑娘！你们快来！这里有发现！”
凌墨和苏婉儿立刻赶过去。只见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里，乱石堆积，藤蔓缠绕，但仔细看去，可以发现几块石头的摆放位置似乎有着某种人为的规律，而且地上的泥土，有近期被翻动和踩踏的痕迹！
“把这些藤蔓和石头搬开！”凌墨下令。
士兵们上前清理。很快，一个被巧妙伪装起来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露了出来！洞口深处，吹出阴冷的风，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不安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和香料味！
与栖凤庄那条暗道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
幽昙的又一个巢穴？！或者说，才是他们真正的老巢之一？
凌墨和苏婉儿、赵无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确定。
“点火把！准备进去！”凌墨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剑柄。
新的冒险，即将在这幽深的山洞中展开。而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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