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再次降临黄崖洞，阳光试图驱散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却难以照亮人们心头的阴霾。经过一夜的搜寻和清理，战场的惨烈景象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一具具烈士的遗体被整齐地排列在一片相对平整的山坡上，覆盖上能找到的尽可能干净的布单，形成一片沉默而悲壮的阵列。幸存的战士们轮流值守，默默地向战友做最后的告别。
伤员的情况不容乐观。临时救护所里人满为患，条件极其简陋。药品，尤其是消炎药和麻醉剂，早己耗尽。卫生员和帮忙的工人们只能用煮沸的盐水清洗伤口，用有限的纱布包扎。没有麻药，取出子弹和弹片的手术只能靠伤员硬扛，惨叫声和压抑的呻吟令人心碎，几个伤势过重的战士没能挺过这个夜晚。
李云龙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巡视了救护所，看着那些年轻而痛苦的面孔，拳头攥得死死的。他走到一个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小战士床边，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对旁边满脸疲惫的卫生员沉声道：“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他！”
卫生员嘴唇哆嗦了一下，低声道：“团长……没有药……能用的办法都用了……”
李云龙胸口一阵发闷，他知道这不能怪卫生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猛地转身，对赵刚道：“老赵！给旅部师部发报！说明我们的困难，急需药品！特别是消炎药、止血粉和麻醉剂！粮食和弹药也极度匮乏！”
赵刚面色凝重地点头：“己经发了加急电报。但旅部那边恐怕也困难，鬼子的封锁很严，物资运进来需要时间，而且……这次消耗太大了。”
“他娘的！”李云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等上级调拨，黄花菜都凉了！咱们得自己想办法！”
这时，魏大勇带着几个战士回来了，每个人身上都背了不少东西，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兴奋。 “团长！俺们回来了！摸到不少好东西！”魏大勇将肩上几个沉甸甸的日军牛皮背包卸下来，“鬼子跑得急，好多伤兵和尸体身上的弹药袋、干粮袋都没来得及收！俺们找到不少子弹，还有手榴弹，鬼子饭团和罐头也有几十个！就是……好多吃的都沾了血……”
李云龙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查看。虽然这些缴获来的弹药型号有些杂乱，粮食也沾染了血污，但在这极度困难的时刻，无疑是雪中送炭！ “好！干得漂亮和尚！沾了血怕啥？洗洗照样吃！都是粮食！”李云龙拿起一个血迹斑斑的牛肉罐头，如获至宝，“赶紧！把吃的交给炊事班，处理一下，优先分给伤员！弹药清点入库！”
这点收获虽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至少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让战士们的情绪稍微振奋了一些。
丁伟和孔捷也派人送来了他们一部分缴获的物资和少量药品，虽然他们自己也不宽裕，但这份情谊让李云龙心里热乎乎的。
“老李，我们也不能久留，得尽快返回防区，防备鬼子报复。”丁伟和孔捷前来告别，“你们多保重！有啥困难，捎个信来！”
“大恩不言谢！兄弟之情，我李云龙记心里了！”李云龙重重地抱了抱两位老战友。
送走了丁伟和孔捷，黄崖洞显得更加空旷和冷清。独立团残部加上兵工厂的人员，加起来不到原来的一半，而且人人带伤，士气低落。
李云龙和赵刚面临着巨大的压力。重建部队、安抚情绪、救治伤员、防御可能的偷袭、解决粮弹危机……千头万绪，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赵，思想政治工作现在最重要！”李云龙对赵刚说，“要把这次虽然惨烈但最终胜利的意义讲清楚！要把兄弟部队支援的情谊讲清楚！要把我们独立团打不垮、捶不烂的精神讲清楚！不能让战士们被悲伤和困难压垮！”
“我明白！”赵刚郑重点头，“我己经安排各连指导员和还能行动的党员，深入到战士中间去，开展谈心活动，组织悼念仪式。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
“好！”李云龙点点头，“另外，兵力必须尽快整编。现在各营连编制都打乱了，先把还能战斗的人员集中起来，临时编成几个加强排，由现有的营连干部统一指挥，确保基本的防御和巡逻力量。等后续兵员补充上来再恢复建制。”
两人正商量着，一个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团长！政委！晋绥军358团楚云飞团长派人送来消息！”
“楚云飞？”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虽然之前合作过，但此时晋绥军突然来信，目的难测。
“信使呢？”李云龙问。 “就在外面，还带着十几匹骡马，驮着不少东西！”通讯兵补充道。
李云龙和赵刚立刻走出去。只见师部外面的空地上，站着几个晋绥军士兵，为首的是一个副官模样的人，旁边果然有十几匹驮着沉重物资的骡马。
那副官见到李云龙，立刻敬了个礼，恭敬地说道：“李团长，赵政委，鄙人奉我们楚团长之命，特来慰问贵部。楚团长听闻贵部在黄崖洞力挫日军精锐，取得大捷，深感敬佩！同时也知恶战之后，必有多艰，特命卑职星夜兼程，送来些许药品、粮食和弹药，略尽绵薄之力，还望李团长笑纳！”
说着，他递上一份礼单。李云龙接过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清单上列着：盘尼西林（青霉素）五十支、磺胺粉一百包、止血纱布五十卷、大米两千斤、白面一千斤、手榴弹二百颗、七九步枪弹三万发、捷克式轻机枪弹五千发……
这简首是一份厚礼！尤其是盘尼西林和磺胺粉，在这个时代是极其珍贵的消炎药，能救活无数伤员的命！
李云龙心里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既感激又有些不是滋味。他李云龙穷哈哈一个，欠下楚云飞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可咋还？但看着眼前这实实在在能救命的物资，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对那副官抱了抱拳（别扭地学着江湖礼节）：“多谢楚团长厚谊！云飞兄雪中送炭，这份情谊，我李云龙和独立团全体官兵铭记在心！他日若有需要，我独立团必定鼎力相助！”
那副官微笑道：“李团长言重了。我们团座常说，抗日乃民族大义，贵我两军虽属不同阵营，但同为中国军人，理当相互扶持，共御外侮。区区物资，不足挂齿。团座还让卑职转告李团长，望贵部早日恢复元气，再创佳绩！告辞！”
送走了楚云飞的使者，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物资，独立团的战士们顿时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士气肉眼可见地提振了不少！
“快！卫生员！赶紧拿药去救人！”李云龙第一时间吼道，“炊事班！赶紧生火做饭！让兄弟们吃顿热乎的！”
赵刚也激动不己：“太好了！老李！这些药品能救活很多战士！楚云飞这个人情，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李云龙看着忙碌起来的战士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但随即又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娘的，楚云飞这小子，倒是会做人情……不过这手笔也忒大了点……他娘的，不会是看上老子啥了吧？老子可没啥能给他的……除了这条命……”
赵刚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老李，你胡说什么呢！楚团长这是深明大义！”
“嘿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李云龙讪笑两声，随即正色道，“不管怎么说，这份情得记着。咱们独立团，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有了楚云飞送来的这批关键物资，黄崖洞的紧张局势顿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伤员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死亡率大幅下降。战士们吃上了热腾腾的米饭和白面馍馍，肚子里有了食，心里也有了底。弹药虽然依旧不富裕，但至少应对小规模冲突有了底气。
李云龙和赵刚趁热打铁，加速了部队的整编和思想教育工作。他们将还能战斗的约三百人编成了三个临时加强连，由张大彪（伤未愈，但坚持指挥）、另一个受伤较轻的营长和魏大勇暂时担任连长，负责起黄崖洞的防御。兵工厂也开始了初步的清理和修复工作。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李云龙心里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山本一木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轻易罢休。日军的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凶猛。而且，楚云飞这次慷慨相助，固然解了燃眉之急，但也让八路军欠了晋绥军一个大人情，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牵扯？未来的局势，依旧扑朔迷离，危机西伏。
他站在指挥部外，望着远处群山，目光深邃。
“山本……楚云飞……有点意思……”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这晋西北的棋局，越来越热闹了。老子倒要看看，下一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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