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峪的清晨,是在鸡鸣犬吠和袅袅炊烟中苏醒的。这个藏在大山褶皱里的小村庄,仿佛一处被战火遗忘的世外桃源,暂时隔绝了外面的血雨腥风。然而,村中那几孔住进了八路军伤兵的窑洞,以及村民们脸上那份混合着关切与警惕的神情,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人们,安宁只是暂时的。
李云龙在高烧退去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窑洞顶被烟熏黑的椽子,以及从窗户纸透进来的、柔和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柴火气息。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呀!团长!你醒啦?”一个带着惊喜的、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李云龙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个扎着乌黑大辫子、脸庞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姑娘正坐在炕沿边,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缝补的军装。是秀芹。
“水……”李云龙感觉喉咙里像是在冒火。
“哎!这就来!”秀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从旁边的瓦罐里倒出一碗温水,小心地扶起李云龙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嘴边。
水温正好,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显然是放了点糖,在这年月可是金贵东西。李云龙贪婪地喝了几大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整个人似乎都舒坦了不少。
“慢点喝,慢点喝,有的是。”秀芹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用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水渍。
李云龙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姑娘。秀芹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眼周正,带着山里姑娘特有的健康和活力,眼神干净又透着一股泼辣劲。被她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李云龙这糙惯了的老光棍,竟破天荒地觉得有点不自在,老脸微微一热。
“咳……这是哪?赵政委呢?”他移开目光,哑着嗓子问。
“这是赵家峪,俺们村。赵政委在外面安排同志们休整呢,他守了你大半夜,刚被俺劝去歇会儿。”秀芹快言快语地答道,“团长,你可吓死俺们了,烧得跟火炭似的,俺们村的老郎中扎了好几针才把你压下去。”
“哦……谢谢你们了。”李云龙这才想起突围路上的惨烈和最后的昏迷,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跟我一起出来的同志们……怎么样了?”
“都好都好!”秀芹连忙说,“伤员都在照料着呢,就是……就是有几个同志伤得重些,老郎中正在想办法。赵政委说,能冲出来就是万幸!”
正说着,赵刚闻讯赶了过来,看到李云龙清醒,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老李!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李云龙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一阵头晕目眩。
“快躺着别动!”赵刚和秀芹同时按住他。秀芹的手碰到李云龙的手臂,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缩回去,脸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赵刚没留意这些细节,坐在炕边,将目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突围出来的战士加上伤员一共十九人,暂时都安置在村里,由民兵和群众照顾着,物资极度匮乏,但基本温饱还能维持。其他几个突围纵队目前还没有消息,己经派人设法联系上级和打探情况。
“咱们独立团……这次真是伤筋动骨了……”李云龙听着,眼神黯淡下去,拳头无力地握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刚安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把身体养好,同志们把伤养好。赵家峪的群众基础很好,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接下来的日子,独立团这支残兵就在赵家峪暂时安顿下来。村民们把这些死里逃生的八路军战士当成了亲人,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腌菜,都想方设法送过来。妇救会在秀芹的带领下,帮着战士们洗衣、缝补、照顾伤员。
李云龙在秀芹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恢复得很快。秀芹这姑娘心细又勤快,煎药、送饭、换洗衣物,几乎包揽了所有活计。她性格爽朗,爱说爱笑,有时还会给李云龙讲些村里的趣事,逗得这个平时总是板着脸的团长忍不住咧嘴傻笑。
“团长,你是不知道,俺们村东头的老榆树成了精了,半夜老是学人咳嗽!” “团长,尝尝这个,俺刚蒸的窝头,放了点榆钱,甜着呢!” “团长,你这伤口该换药了,别动,俺手轻……”
不知不觉间,李云龙开始习惯甚至期待秀芹的身影和声音。这个泼辣能干、心地善良的姑娘,像一缕阳光,照进了他充满硝烟和鲜血的世界里,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熨帖。他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注意她辫子的摆动,听她哼唱的山歌小调,甚至在她靠近时,心跳会莫名加快几分。
秀芹对李云龙的情感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起初是对抗日英雄的敬仰和爱护,渐渐地,这种感情里掺杂了更多女儿家的心思。她钦佩他的英勇豪气,心疼他受的伤病的苦,甚至觉得他偶尔露出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傻笑格外可爱。给他喂药擦汗时,她的手指会微微颤抖,脸颊会不由自主地发烫。
这种微妙的情愫,在小小的窑洞里悄悄流淌,当事人懵懂未察,却瞒不过旁人的眼睛。赵刚看着秀芹无微不至地照顾李云龙,看着李云龙越来越柔和的眼神,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这头犟驴,看来是要开窍了?
战士们也偶尔私下里开玩笑: “瞅见没?秀芹大姐又给团长开小灶了!” “咱们团长这回怕是真要当咱赵家峪的上门女婿喽!”
李云龙偶尔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先是老脸一红,佯装发怒骂几句“滚蛋!瞎咧咧啥!”,但骂完之后,心里却并不恼怒,反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然而,温馨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身体的伤病容易恢复,但心中的焦虑却与日俱增。李云龙是枕戈待旦的军人,不是能安心享清福的老百姓。他时刻惦记着失散的部队,惦记着黄崖洞的情况,惦记着山本一木的动向。
他能下地走动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赵刚扶着,去查看战士们的伤势和训练情况。看到战士们虽然身体在恢复,但精神头还有些萎靡,装备更是破烂不堪,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老赵,咱们不能老这么窝着。”李云龙对赵刚说,眉头紧锁,“鬼子的大扫荡还没结束,其他突围的兄弟们生死不明,咱们得尽快和上级取得联系,搞清楚情况,想办法把队伍再拉起来!”
“我明白。”赵刚点头,“己经加派了人手出去打探消息。但我们现在力量太弱,贸然行动很危险。”
“我知道危险!”李云龙烦躁地踱步,“可等下去更危险!山本那老鬼子肯定不会放过咱们!必须主动想办法!”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望向村外连绵的群山。休整是必要的,但独立团的刀,不能生锈。在这看似平静的小山村里,一颗复仇和重建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而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则为这铁血的故事,增添了一抹温暖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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