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气味。城墙坍塌的废墟上，八路军战士和自发前来帮忙的百姓正在默默清理着战场，收敛烈士的遗体，救助伤员。胜利的欢呼早己被巨大的牺牲所冲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沉重。
李云龙独自一人，坐在刚刚清理出来的、原本是日军司令部的院子里一块残破的石墩上。他换下了一身血污的军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着那个被熏得漆黑、依稀还能看出点图案的平安符——那是战士们从秀芹紧紧攥着的手里取出来的。
他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整个人的魂都随着那一声炮响，被抽离了身体。周围的忙碌和嘈杂似乎都与他无关，他沉浸在一个只有失去和伤痛的世界里。
赵刚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过来，看着李云龙这副模样，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默默地坐在李云龙身边，递过去一个水壶。
李云龙没有接，过了好半晌，才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老赵……总部……有消息了吗？”
赵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电报来了。总部……肯定了我們攻克平安县城、歼灭山本特工队的重大战果，认为此举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极大鼓舞了华北军民的抗战信心……”
李云龙依旧低着头，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些套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但是”。
“……但是，”赵刚顿了顿，语气变得艰难，“总部也严肃批评了我们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调动大规模部队攻城的行为。认为此举虽然成功，但极具冒险性，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且打乱了整体的战略部署……因此，决定……功过相抵，不予表彰，也不予处分。”
院子里一片寂静。功过相抵，不予表彰，也不予处分。这十二个字，像是一阵冰冷的风，吹散了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慰藉。
李云龙闻言，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比哭还难看。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赵刚，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解脱，有嘲讽，更有无尽的悲凉：“呵……功过相抵……挺好……老子本来也没想要啥奖赏……老子换回自己老婆的命……值了……”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飘飘的，却带着锥心刺骨的痛。
赵刚知道他心里苦，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李，总部有总部的考虑。毕竟我们这次……” “我知道。”李云龙打断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怪总部。规矩就是规矩。是我李云龙……对不起组织的培养……对不起牺牲的弟兄们……”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正在被安葬的烈士陵园方向，那里，有一座新坟，里面埋着他还没来得及拜堂成亲的妻子。
第二天，在赵家峪乡亲们的帮助下，秀芹被安葬在了村后向阳的山坡上，旁边还埋葬着在平安县城战役中牺牲的独立团烈士。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独立团残存的将士和赵家峪的百姓默默送行。
李云龙亲手为秀芹的坟添上最后一抔土，立了一块简单的木碑，上面刻着“爱妻秀芹之墓——夫李云龙立”。他站在坟前，久久不语，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夜里，李云龙没有回安排好的住处，一个人提着半壶地瓜烧，又来到了秀芹的坟前。他靠着冰冷的墓碑坐下，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
西野寂静，只有虫鸣和风声。
“秀芹……”他对着墓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沉睡的姑娘说话，“俺来了……陪你坐会儿……”
“你肯定怪俺吧……怪俺心狠……开了那炮……”他又灌了一口酒，声音哽咽起来，“俺没办法……真的没办法……那么多兄弟看着俺……俺不能……俺是团长啊……”
“你说你这丫头……咋就那么傻呢……明明知道俺是个糙汉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还非要跟着俺……”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混合着酒水，滴落在坟前的土地上。
“俺知道你最后……是笑着走的……你不怪俺……你比俺强……俺李云龙……对不起你……”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相识的点点滴滴，说着没能实现的承诺，说着内心的痛苦和愧疚。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让鬼子闻风丧胆的团长，只是一个失去了心爱之人的普通男人。
最后，酒壶见了底，他的话也渐渐少了。他靠着墓碑，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涌上心头。
他来自未来，他知道《亮剑》的剧情，他知道秀芹会死，他知道平安县城……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做了那么多准备，他以为能救下她……
可最终，命运还是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将结局推到了他的面前。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自嘲，“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或许……这就是命吧……俺李云龙……注定要欠下这笔债……”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他。穿越者的先知，在历史的洪流和战争的残酷面前，似乎并没有带来真正的改变，反而让他更深刻地体验了这份失去的痛苦。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坟前，一夜无眠。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赵刚找来，才发现他靠着墓碑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赵刚没有叫醒他，只是默默地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守在一旁。
平安县城之战，如同一颗投入水面的巨石，在晋西北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日军遭受重创，八路军声威大震，但李云龙却付出了此生最沉重的代价。
功过相抵的裁决，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的狂放，也加深了他的内省。未来的路该如何走？独立团该如何重建？那份刻骨铭心的伤痛，又将如何影响这位铁血团长？
黎明到来，新的挑战和使命，仍在等待着李云龙。只是他的心里，永远留下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和一个名字——秀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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