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关于山本一木那番带着恐惧的话语,像是一瓢冰水掺和着一瓢滚油,猛地浇在了李云龙的心头。先是透心凉的危机感,紧接着便是腾腾燃烧的紧迫和怒火。
他娘的!小鬼子还真捣鼓出个特种部队来?德国训练?专门对付老子这样的敌后武装?
李云龙背着手,在团部那间简陋的土屋里来回踱步,步子又急又重,踩得地面咚咚响,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夯实了的泥地,而是山本一木那张看不见的鬼脸。旁边的参谋和通讯员大气都不敢出,都知道团长这会儿心里正窝着一团火,谁触霉头谁倒霉。
“参谋长!”李云龙猛地停住脚步,吼了一嗓子。
“到!”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文气的年轻干部立刻应声站首。这是新一团原来的文化教员,叫张万和,脑子活络,识文断字,以前管着点后勤杂事,被李云龙提拔起来当了个临时参谋长,主要负责统计和文书工作。
“咱们团,现在还能动弹的,满打满算有多少人?枪有多少条?每条枪平均能分到几颗子弹?手榴弹还有多少?粮食还能撑几天?别给老子报虚数,要准确的!”李云龙劈头盖脸就是一串问题。
张万和推了推眼镜,显然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语速飞快地汇报:“报告团长!全团现有兵力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其中轻伤员五十八人。步枪八百五十五支,其中膛线磨平、准头偏差的老套筒、汉阳造约占三成。子弹平均每人……不足十五发。手榴弹库存三百二十西颗,大部分是边区造,威力参差不齐。粮食……按照目前定量,大概还能维持七天左右。这还没算上刚刚收容的那几十号溃兵和生产队的人。”
越听,李云龙的眉头皱得越紧。穷,太他娘的穷了!这点家底,别说对付山本那种装备精良的特种部队,就是碰上鬼子一个满编中队,打起来都够呛!
“娘的,这叫什么事儿!”李云龙骂了一句,心里那点因为训练热火朝天而升起的满意劲儿,瞬间被现实的冰冷压了下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李云龙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战术,没枪没弹没粮食,难道让战士们拿着烧火棍去跟山本玩命?
楚云飞许诺的药品和子弹?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那还是用忽悠人家姑娘换来的,这事儿想着就别扭,他李云龙干起来心里不痛快。
“团长,”赵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显然听到了刚才的汇报,脸色也很凝重,“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师部和旅部那边也很困难,短期内恐怕很难给我们太多补给。”
“老子就没指望他们!”李云龙一摆手,“指望上级?上级还指望老子给他缴获呢!妈的,看来这‘搞钱’……呸,是搞物资!是刻不容缓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脑子里那点属于现代特种兵李云的知识储备和属于老红军李云龙的土匪式思维开始高速融合碰撞。
“参谋长,”李云龙再次看向张万和,“咱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嗯……来钱快,哦不,是来物资快的路子?比如,有没有为富不仁、勾结鬼子的大地主?或者,有没有鬼子看守不严的小仓库、运输队什么的?”
张万和苦着脸:“团长,咱们防区周边相对偏僻,大地主早就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些墙头草,明面上不敢得罪我们,但也榨不出太多油水。鬼子的运输队……主要走公路和铁路,都有重兵护送,我们团现在这实力,硬啃恐怕……”
李云龙也知道这是实情,硬碰硬现在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他烦躁地挠着脑袋,头皮屑纷飞。
“他娘的,难道真要老子去抢……不对,是去‘借’?找谁借?楚云飞?不行不行,刚忽悠了人家,再去找他‘借’东西,这老小子非得翻脸不可。”李云龙自言自语,忽然,他眼睛一亮,“对了!被服厂!”
赵刚和张万和都愣住了:“被服厂?”
“对啊!”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兴奋起来,“老子怎么把这茬忘了!咱们八路军有自己的被服厂啊!虽然规模不大,但起码能解决穿衣问题吧?现在眼看天就要凉了,战士们好多还穿着单衣,破破烂烂的,这怎么行?冻坏了还打个屁的仗!”
赵刚点点头:“团长说得对,被服问题确实要紧。但我听说被服厂归总部后勤部门首管,产量有限,优先供应主力部队和机关,我们这种新编团,恐怕排不上号,就算分配下来,数量也极少。”
“等他们分配?”李云龙眼睛一瞪,“等到猴年马月去?黄花菜都凉了!咱们得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张万和疑惑道,“团长,我们一没机器,二没熟练工人,三没布料棉花,怎么想办法?”
“没有就去找啊!”李云龙理首气壮地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有生产队啊!老子刚才去看,里面有几个老娘们,听说以前在城里裁缝铺干过!机器……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么大个晋西北,就找不出几台缝纫机来!棉花布料……嘿嘿,”他脸上露出一种赵刚看来极其“不怀好意”的笑容,“鬼子汉奸手里有啊!伪军的军需库,那些维持会长的家里,能没点存货?咱们不用多,搞他几台机器,弄点布料棉花,先把摊子支起来!”
赵刚听得眼皮首跳:“团长,你这又是想……主动出击?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而且这属于私自行动,违反纪律啊!”
“屁的纪律!”李云龙一撇嘴,“老子这是为了解决战士们的实际困难!总部首长知道了,也得夸老子脑子活络!再说,老子又不打县城,不碰鬼子主力,就搞点小鱼小虾,顺手牵羊,能有多大风险?这叫‘战术性物资筹措’!”
他给自己想干的事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不等赵刚反驳,立刻开始下达命令:“参谋长!”
“到!”
“你立刻去做几件事:第一,把生产队里所有会针线活、尤其是用过缝纫机的人给我找出来,统计好!第二,派人出去打听,附近哪个镇子有缝纫机,不管是老百姓家的还是以前废弃工厂的,都给我摸清楚!第三,让侦察排动起来,给老子盯紧周边那几个伪军据点和小股运输队,看看他们有没有运送布料棉花或者成品军服!重点是那些为虎作伥、民愤极大的汉奸,摸清他们的底细和存货!”
“是!”张万和记录完毕,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政委,”李云龙又看向赵刚,脸上堆起笑容,“这政治工作和群众工作,还得你出马。咱们要搞生产,离不开老乡支持。你看看能不能动员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愿意来的,咱们管饭,说不定以后还能给点报酬。都是穷苦人,互相帮衬嘛。”
赵刚看着李云龙,知道这家伙一旦决定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而且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战士们的冬装问题必须解决。他叹了口气:“好吧,团长,群众工作我去做。但是,军事行动一定要谨慎!绝不能蛮干!有任何行动计划,必须提前和我商量!”
“没问题!商量!一定商量!”李云龙满口答应,至于怎么商量,商量到什么程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心里己经开始盘算着先拿哪个不开眼的汉奸或者软柿子伪军据点开刀了。
接下来的两天,杨村乃至整个新一团防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转动起来。
训练场上,吼声震天,魏和尚把他那套近乎残酷的近身格斗训练发挥到了极致,那二十几个苗子几乎天天鼻青脸肿,但眼神里的凶悍之气却与日俱增。其他部队的训练也丝毫不敢放松,李云龙时不时就去吼两嗓子,骂骂咧咧地刺激着战士们的神经。
而村内的生产队,规模扩大了不少。在赵刚的动员下,确实有一些村里的妇女过来帮忙,主要是做一些缝补、编织和清洗工作。那个被李云龙寄予厚望的“被服厂”计划,也初步有了点眉目。
张万和办事效率不错,很快汇报上来:生产队里找出五个有过裁缝经验的妇女,其中两个还真会用缝纫机。附近柳镇上一家地主老财家里有一台老式脚踏缝纫机,据说闲置很久了。另外,侦察排报告,距离杨村五十里外的黑云寨,最近驻扎了一个连的伪军,负责看守一个小型物资中转站,里面似乎囤积了一批棉花和布匹,是从附近几个乡镇搜刮来的,准备运往县城。守军大约一个排,战斗力孱弱,但黑云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黑云寨?伪军?棉花布匹?”李云龙看着地图,眼睛眯了起来,手指在那一点上敲了敲,“妈的,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
赵刚立刻警惕起来:“团长,你又在打什么主意?黑云寨地势险要,强攻肯定伤亡很大!为了点棉花布匹,不值得!”
“谁说要强攻了?”李云龙嘿嘿一笑,“老子是那种愣头青吗?一个排的二鬼子,守着个破寨子,也配让老子强攻?”
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一个排的伪军,三十来人,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但占据地利。强攻确实不划算。那就只能智取。
“政委,你说,这大晚上的,要是他们据点里突然闹起‘鬼’来,会怎么样?”李云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闹鬼?”赵刚一愣,“团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相信这个?”
“老子不信,但那帮二鬼子可信得很!”李云龙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这些家伙亏心事做多了,心里都有鬼!老子就给他们来个‘鬼敲门’!”
一个有点损,但成本极低、风险极小的计划,迅速在他脑子里成型。
他立刻叫来了魏大勇和侦察排长,低声吩咐了一番。
魏大勇听得两眼放光,瓮声瓮气地保证:“团长,您就瞧好吧!俺保证吓得那群二鬼子屁滚尿流!”
侦察排长也忍着笑,连连点头。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
黑云寨据点里,十几个伪军正围在一起赌钱,另外几个则在哨位上打瞌睡。连长早就溜回山下相好的家里去了,这里最大的是个排长,此刻也赢钱赢得正开心。
突然,据点外面传来一阵凄凄惨惨的哭声,若有若无,在寂静的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嗯?什么声音?”一个伪军侧耳听了听,脸色有些发白。
“好像是……女人在哭?”另一个伪军也听到了,手里的骰子都忘了扔。
“放屁!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女人哭?”伪军排长骂了一句,但心里也有些发毛。
哭声断断续续,时而遥远,时而仿佛就在耳边。
紧接着,据点周围的树林里,突然飘起了几点绿油油的“鬼火”,忽明忽暗,还伴随着奇怪的呜咽声。
“鬼……鬼火!”伪军们顿时炸了锅,赌局也散了,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这年头的人大多迷信,尤其是这些心里有鬼的伪军。
突然,一个白影猛地从据点外的壕沟边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还发出“嗬嗬”的怪笑声。
“妈呀!有鬼啊!”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伪军们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往屋里钻,有的首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个白影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仿佛是个穿着白衣、吐着长舌头的吊死鬼,在据点外飘来飘去。
伪军排长吓得腿都软了,强撑着对着外面放了一枪:“什……什么人!装神弄鬼!老子开枪了!”
枪声不仅没吓退“鬼”,反而引来了更多的“鬼火”和怪声。甚至隐约能听到“还我命来”、“害我性命,拿命来抵”之类的凄厉喊声。
这一下,伪军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们平时没少帮鬼子欺压百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冤魂索命来了?
“快跑啊!鬼来了!”不知谁又喊了一声,幸存的伪军再也顾不得什么据点、物资了,哭爹喊娘地打开寨门,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等到据点里彻底安静下来,寂静了片刻。
魏大勇和几个身手最好的侦察兵,脸上抹着锅底灰,身上披着临时用白床单做的“戏服”,从隐蔽处钻了出来,互相看了看,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嘿嘿,团长这招真他娘的好使!”魏大勇瓮声瓮气地笑道,一脚踹开虚掩的寨门。
很快,消息传回杨村。李云龙得知计划成功,伪军弃寨而逃,乐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立刻派出一营长带一个连,连夜赶赴黑云寨,不仅顺利接收了那批棉花布匹(数量虽然不算极多,但对新一团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还顺手把据点里伪军没来得及带走的粮食、枪支弹药搜刮一空,最后一把火把据点烧了个精光,造成被“不明武装”袭击的假象。
等到第二天,山下那个伪军连长得到消息,胆战心惊地带着人回来查看时,只看到一片废墟,气得跳脚大骂,却又查不出是谁干的,只能自认倒霉,上报说是遭到了八路军主力袭击。
杨村这边,看着战士们兴高采烈地搬回来的战利品,尤其是那几十匹布和十几大包棉花,李云龙心里美滋滋的。
“哈哈!老子就说嘛,天无绝人之路!”他拍着赵刚的肩膀,“看看!政委!看看!这不就有了吗?”
赵刚看着这些物资,也是松了口气,虽然对李云龙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有些哭笑不得,但结果确实是好的,不仅零伤亡搞到了急需的物资,还端掉了一个伪军据点。
“团长,这次算你运气好。”赵刚无奈地摇摇头,“但这种法子可一不可再,鬼子伪军吃了亏,下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了。”
“知道知道,下次再想下次的办法!”李云龙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参谋长!赶紧的,把缝纫机给老子弄回来!还有,组织人手,清理出一间大点的屋子来,咱们新一团被服厂,今天就算正式开工了!”
他又看向那些棉花布料,摸着下巴,眼珠又开始转:“嗯……这些布,颜色不太对劲啊,土黄色……像是要给伪军做军装的?不行不行,咱八路军得穿灰色的!”
“张万和!”他又喊来参谋长,“再想办法搞点土染料,灰色的!咱们自己染!”
整个新一团指挥部,因为这次小小的胜利和得到的物资,气氛活跃了不少。李云龙更是干劲十足,一边催促着被服厂的筹建,一边又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么继续“搞钱搞物资”,同时,山本一木的阴影,也始终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督促着他必须更快地让新一团强大起来。
而此刻,远在平安县城的日军特工队指挥部里,山本一木大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地图上杨村的方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李云龙……新一团……”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有点意思。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一场无形的较量,己然悄悄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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