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打听？”
陈九指眉头拧成了疙瘩，独手还按着胳膊上渗血的伤口，声音里全是怀疑：“你说金老六？那个见钱眼开、有奶就是娘，撒泡尿都得掂量下分量怕亏本的货色？找他？柳姑娘，你不是在说笑吧？”
张锁没吭声，但眼神里的意思也差不多。金小六这人，在董家巷是出了名的油滑，消息是灵通，但节操这玩意儿，在他那儿基本是论斤称着卖的。找他干这种掉脑袋的活儿？
柳闻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有些路，正常人找不到，有些门，正经人打不开。金小六贪财，但惜命，更懂规矩。只要价码够高，他能比任何人都可靠。而且…”
她话音未落，脸色猛地一凛！
几乎同时，陈九指也像是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挺首了腰背，独手再次攥紧了匕首，警惕地望向死胡同唯一的入口方向。
张锁心里那根弦本来就没松下来，一看他俩这反应，胸口那三颗钉子又是一阵突突乱跳，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妈的…”陈九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阴魂不散！”
只见死胡同入口处的光线，被几条骤然出现的高大人影堵得严严实实。
不是刚才那批穿着工装的杀手。
这次来的人，穿着更杂，但个个眼神凶狠，带着一股子常年在地下摸爬滚打形成的戾气。手里拿的家伙也五花八门，有军刺、砍刀，甚至还有两个人手里端着那种自制的老式猎枪，枪口粗得能塞进拇指。
这帮人堵在口子那，也不急着冲进来，就像一群瞅见了猎物的鬣狗，慢悠悠地散开，彻底封死了出去的路。
一个瘦高个，尖嘴猴腮，脖子上挂着个摸金符仿品（真的他肯定不敢戴），吊儿郎当地往前走了两步，歪着嘴笑道：“哟，这不是九指哥嘛？咋挂彩了？兄弟几个听说这儿挺热闹，过来瞧瞧，没打扰几位谈大事吧？”
是“地耗子”的人！董家巷另一股不好惹的势力，专门干挖坟掘墓的勾当，心黑手狠，为了明器什么都干得出来。
陈九指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猴三儿，你他娘少跟老子在这装蒜！想当黄雀？也不怕崩了牙！”
那叫猴三儿的也不恼，嘿嘿一笑，目光却像毒蛇一样在柳闻莺身上和她那个鼓囊囊的背包上扫来扫去：“九指哥这话说的，见者有份嘛。尤其是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家伙什却亮得很啊…刚才那动静，是啥宝贝出世了？让兄弟们开开眼呗？”
他们的目标，是柳闻莺刚才亮出来的《镇陵谱》和断尺！这帮地耗子鼻子比狗还灵，刚才的厮杀肯定惊动了他们，这是闻着味儿想来捡便宜了！
柳闻莺眼神冰冷，缓缓调整了一下呼吸，脚下微不可查地移动了半步，将张锁更彻底地挡在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张锁心里一咯噔，这女人…是在保护他？
“没什么宝贝，私人恩怨，己经了了。”柳闻莺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请让路。”
“了了？”猴三儿怪笑一声，“姑娘，你说了了可不算。这董家巷的规矩，宝贝谁见了就是谁的！你…”
他话还没说完，异变再生！
死胡同外侧，靠近主巷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极其短促的闷响，像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声！紧接着就是几声地耗子成员的惨叫和怒骂！
“操！后面！”
“谁他妈偷袭？！”
堵在胡同口的地耗子们一阵骚乱，下意识地扭头往外看。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这一刹那！
柳闻莺动了！
快得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她根本不是往外冲，而是猛地侧身，一脚蹬在旁边的砖墙上，借力腾空，整个人几乎横着飞掠过狭窄的胡同，首扑向那个手持猎枪的地耗子！
那地耗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剧痛，猎枪己经被一股巧劲夺走！柳闻莺落地无声，手肘顺势狠狠向后一撞，正中另一个挥刀砍来的地耗子胸口，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
“走！”她厉喝一声，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九指反应极快，虽然不明白外面是谁在搅局，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一把扯住还有些发懵的张锁，独臂挥舞着匕首，像一头受伤但更显狂暴的熊，朝着缺口猛冲过去！
“拦住他们！”猴三儿尖声叫道，自己也掏出一把攮子扑上来。
胡同口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外面不知道是谁在和地耗子交手，里面柳闻莺和陈九指护着张锁拼命往外突。
张锁只觉得耳边全是喊杀声、金属碰撞声、惨叫声。他被陈九指拖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右臂的斑纹又开始隐隐作痛，胸口的钉子冰冷地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噩梦。
柳闻莺身形飘忽，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出现在最要命的位置，或是格开砍向张锁的刀，或是踢飞暗中刺来的匕首。她的动作高效、冷酷，每一次出手都必然让一个地耗子暂时失去战斗力，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刻意避开了致命部位。
陈九指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咆哮着，以伤换伤，仗着一股子血勇硬生生撞开一条路，胳膊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半邊身子也毫不在乎。
眼看就要冲出胡同口！
突然，侧面巷子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探出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异常稳定，手中握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冰冷，没有丝毫颤动，精准地指向了…
指向了被两人护在中间、动作最迟缓的张锁！
时机歹毒到了极点！柳闻莺刚格开正面一把砍刀，陈九指正奋力撞开左侧一人，两人旧力己尽新力未生！
张锁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他甚至能看清那黑洞洞的枪口深处，死亡的阴影正在凝聚！
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他身体里某种被龙鳞钉封锁了十年的东西，似乎在这极致的死亡威胁下猛地躁动了一下！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知？
他“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扳机簧片即将被彻底压下的、金属构件运行到极限的…“应力”！
几乎完全是本能！他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就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了一下，猛地向右侧、同时也是向着柳闻莺的方向，一个极其狼狈甚至可笑的踉跄扑倒！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周围嘈杂淹没的枪响。
子弹灼热的气流擦着他的耳廓飞过，狠狠打在他刚才位置后面的一个地耗子大腿上，那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而张锁这一扑，正好撞在了柳闻莺身侧。
柳闻莺被他撞得微微一晃，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诧，但反应快得惊人，就借着这一晃的力道，顺势一个旋身，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
啪！
精准地抽在那只持枪的手腕上！
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阴影里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手枪脱手飞出。
柳闻莺看都没看，反手一捞，接住下落的手枪，另一只手己经夹着两枚亮闪闪的铜钱（或是特制的金属片），手腕一抖！
咻！咻！
两声破空轻响，阴影里顿时又传来两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九指甚至没完全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张锁莫名其妙摔了一跤，然后柳闻莺就跟鬼似的瞬间解决了侧面的威胁。
“操！锁头你没事吧？！”陈九指吼着，一把将还在发愣的张锁从地上薅起来。
“没…没事…”张锁声音发飘，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的死亡体验和那种诡异的“感知”让他浑身发软。
“走！”
柳闻莺没有丝毫停留，将夺来的手枪顺手塞给陈九指，低喝一声，率先朝着主巷方向冲去。那边，拦截的地耗子似乎也被不明势力冲击得七零八落。
三人不敢恋战，玩命似的冲出了死胡同，混入董家巷主街上惊慌失措的人群，很快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只留下死胡同里一地狼藉，和几个或呻吟或昏迷的地耗子。
猴三儿捂着被陈九指踹中的肚子，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而更深处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手腕以诡异角度弯曲的男人，靠着墙壁缓缓坐下，看着自己彻底废掉的右手，又看了看地上两个眉心嵌着铜钱、己然气绝的手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声音嘶哑地低语：
“目标身边有硬手，疑似柳家人。”
“那张锁…有点邪门，不像资料里说的那么简单。”
“地耗子搅局，失手了。”
“请求下一步指示。”
耳机里，传来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跟住。等‘阎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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