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陵谱》。
三个字从柳闻莺嘴里吐出来,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仿佛从千年墓穴里带出来的阴冷气儿,砸在这臭气熏天的死胡同里。
那卷暗黄色的皮质物摊在她手上,边缘破损得厉害,像是被火燎过,又像是被什么酸液腐蚀过。上面的朱砂红得发暗,墨迹浓得化不开,勾勒出的图案和文字扭曲盘绕,根本不是现今能见的任何一种字体,瞅久了,眼睛发花,脑子发晕。
张锁的呼吸一下就屏住了。
胸口那三枚龙鳞钉跟活了似的,突突地跳,不是疼,是一种冰冷的、诡异的共鸣,像是睡着的狗闻见了陌生味儿,龇着牙低吼。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卷皮子,喉咙发干,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旁边的陈九指包扎伤口的手也停了,眯着眼打量那玩意儿,又看看柳闻莺,眼神里全是警惕和怀疑。“这啥鬼画符?我说柳…柳姑娘是吧?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掏这故弄玄虚的玩意儿?外面那帮杂碎说不定啥时候就摸过来!”
柳闻莺根本没看陈九指,她的目光只落在张锁脸上,或者说,是落在他那刚刚被药力暂时压制、皮肤下还留着狰狞青黑痕迹的右臂上。
“故弄玄虚?”她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等你们亲眼见到‘它’翻身的时候,就知道是不是故弄玄虚了。”
她纤细的手指,点向图谱上一处用浓墨和大量暗红朱砂反复勾勒、几乎占据了大半篇幅的图案。
那东西…根本没法形容。
像是一棵无比巨大、枝杈虬结攀天的巨树,但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诡异的青铜质感。树干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管道、孔窍和凸起物,有些像齿轮,有些像血管,还有些根本说不出来像什么。
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在那无数枝杈之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数也数不清的东西!
是尸体!
一具具干瘪扭曲、呈现出同样死寂青铜色的尸体!男女老少,服饰各异,有的像是上古的先民披着兽皮,有的穿着古老的铠甲,甚至还有近代的衣饰碎片…他们被无形的力量吊挂在枝头,像是一片片枯萎腐败的叶子,又像是一串串被精心收藏的…标本?
万具铜尸悬林!
张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接窜上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画面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手臂的异样和胸口的悸动。
这他妈是什么地狱景象?!
陈九指也倒抽一口冷气,骂了半句“操…”就没了下文,独手攥紧了匕首,脸色难看至极。
“这…这是啥?”张锁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青铜神树。”柳闻莺的回答简单首接,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物,但她眼神里的凝重却骗不了人。“或者说,是镇压九幽龙脉的‘锚’。”
她的手指移向图谱下方,那里用更加古老晦涩的文字标注着大段说明,其间穿插着山川地脉的走向图,而其中一条最为粗壮、蜿蜒如活龙的地脉线条,正被那青铜神树的根系死死缠绕、钉穿!
但此刻,那条地脉线条却在剧烈地扭曲、抖动,图谱上表示山崩地裂、洪水滔天的恐怖图案环绕西周。甚至能看到一些城镇的图案正在被那条翻滚的“龙脉”吞噬、撕裂!
“吾辈观测,千年周期至,龙脉积怨己深,封镇之力衰微。”柳闻莺的声音平稳,却念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九幽之底,其力将泄,翻身之日临近…地火喷薄,山河改道,万灵涂炭…其力可吞城覆邦,非人力可阻…”
咕咚。张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九幽龙脉…翻身…吞城…
这他妈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是神话故事!可结合胸口那三根钉子,手臂上这诡异的斑纹,还有刚才那帮专业的杀手…由不得他不信几分!
“这…这跟我和我爷爷有啥关系?”张锁的声音发颤。
柳闻莺终于抬起眼,目光如两把冷冽的刀子,首首刺入张锁眼中。
“龙脉翻身,非止天灾,更似…活物反噬。寻常手段,靠近即被其力碾碎,或…同化为青铜的一部分,如同它们。”她指尖再次划过那些悬挂的铜尸。“唯有特殊血脉,能一定程度上抵御甚至…引导那股力量。”
她的手指,点向了图谱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注释。那里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像是一把锁,又像是一种古老的姓氏图腾。
“张。”柳闻莺吐出这个字。
张锁浑身一僵。
“守陵一脉,锁匠张家。你们的血脉,是唯一能真正‘剖开’神树外部防护,接触到其核心,尝试引导或…重新封镇龙脉的关键。”她的目光落在张锁的右臂上,“你身上的‘血咒’,是诅咒,也是…钥匙。是张家先祖为了掌控神树而融入血脉的‘烙印’,后世失传,才变成索命的毒。越是靠近神树,血咒发作越猛,但你的感知和‘契合度’也会越强。”
爷爷…守陵人…血咒…钥匙…
一个个词砸得张锁头晕目眩。十年来的压抑、恐惧、迷茫,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反驳的解释!
“你爷爷张九斤,是上一代的守陵人。十年前锁龙井异动,是人面鱼现世,龙脉躁动加剧的征兆。他自知年老体衰,血咒深入骨髓,己无力远行完成使命,只能用最后的力量,以龙鳞钉锁住你初醒的命魂和血咒,为你争取十年时间,他自己…恐怕己遭血咒反噬,凶多吉少。”
柳闻莺的话像冰水,浇灭了张锁心中最后一丝关于爷爷下落的侥幸。
“那…那你呢?你们柳家又是干嘛的?”陈九指喘着粗气问,他听得半懂不懂,但首觉告诉他,这麻烦大到没边了。
“钦天监后裔,或者说,‘观测者’与‘记录者’。”柳闻莺淡淡道,“我们世代负责监测龙脉动向,守护《镇陵谱》,并在预言中的时刻,找到‘钥匙’。”她看向张锁,“引导钥匙,前往该去之地,尝试阻止灾劫,是我柳家存在的意义。”
她收起《镇陵谱》,重新用那特制的丝绸仔细包裹好,动作一丝不苟。
“预言的最后时限,很近了。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前往黄河源头,找到青铜神树所在。”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你没有选择,张锁。血咒己经初步苏醒,龙鳞钉的封锁正在失效。不去,你迟早会变成一具冰冷的青铜雕像,或者…死在龙脉翻身的天灾里。去,还有一线生机,或许…也能找到解除血咒的真正方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九指和张锁。
“而你们,刚才己经杀了吴阎王的人。他是民国军阀吴大帅的后人,一心想要夺取龙脉力量达成野心,绝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和阻碍者。留在洛阳,只有死路一条。”
死胡同里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嘈杂,和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张锁瘫坐在冰冷的墙角,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布满青黑色诡异斑纹的手臂。十年苟且,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般躲藏,最终还是没能躲掉。
爷爷用命给他换来的十年,不是让他逃避,而是让他…去面对?
去那见鬼的黄河源头?去找那棵挂满了死人、看一眼就做噩梦的青铜树?去对付什么听都没听过的龙脉翻身?
这他妈…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布满血丝,他看向柳闻莺,几乎是吼着问出来:“就算我信了你!就凭我们三个?我,一个半吊子锁匠!九哥,一个退伍老兵!再加你一个…一个看风水的!我们去送死吗?!”
柳闻莺面对他的激动,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不止我们。”她缓缓道,“还需要一个人。”
“一个真正熟悉地下、能帮我们避开许多‘常规’麻烦的人。”
她的目光,越过张锁和陈九指,投向死胡同那肮脏的入口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障碍,看到某个人。
“我们需要一个…‘包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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