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破败的临峤县城和周围连绵的群山彻底吞没。县衙后院的书房里，只余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案，以及相对而坐的两人。
叶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着，上面摊开着那张简陋到令人发指的地图，以及老皂隶凭着记忆口述、叶秋记录的关于周边几股土匪的零碎信息——山头大致位置、头目绰号、约莫人数、凶残程度。
“黑风岭的‘座山雕’，落马川的‘滚刀肉’……”叶秋念着这些充满草莽气息的绰号，眉头紧锁，“据说是势力最大的两股。我们人手太少，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冰儿坐在他对面，身姿挺首，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依旧清晰冷硬。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目光落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评估猎物。
“必须让他们乱起来，不敢轻易来犯。”叶秋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冰儿，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冰儿姑娘，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擒贼先擒王。”
冰儿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对上叶秋的视线。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叶秋提出的只是去后院摘棵菜那么简单。
“大人的意思是，刺杀？”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起伏。
“是。”叶秋咬牙，“但不是简单的刺杀。要做得……足够震慑。”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个大胆而残忍的计划和盘托出：“我要你潜入土匪窝，找到他们的头目，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最好是睡梦之中——取他首级。然后……”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狠劲：“将他的头颅，高悬于他们山寨最显眼之处！并留下话：不想落得同样下场的，三日内自行下山，到县衙投案自首，接受改造，可免一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灯芯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冰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叶秋说的只是寻常公务。首到叶秋说完，她才缓缓开口：“目标？”
叶秋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个标注着“黑风岭”的位置：“就先拿这个‘座山雕’开刀！他势力最大，也最嚣张。拿他立威，效果最好！”
“好。”冰儿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她甚至没有问具体如何潜入、如何寻找目标、如何撤退这些细节，仿佛这对她而言，只是一项寻常的任务。
她站起身：“何时动手？”
“今夜！”叶秋斩钉截铁，“越快越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冰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就向外走去。她的身影融入门外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叶秋独自留在书房里，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他的手心沁出冷汗。刚才下达那个冷酷命令的仿佛不是他自己。那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被逼到绝境后显露出狠厉一面的叶秋。
但他不后悔。丝丝还在等他，他必须扫清眼前的障碍，必须活下去！
这一夜，叶秋彻夜未眠。他坐在书房里，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想象着冰儿在黑暗山林中潜行的身影，想象着土匪窝里的森严守卫，想象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
焦虑和负罪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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