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街道，不过是两条被踩得板结的土路，雨天恐怕就是两条泥浆河。两旁散落着低矮的房屋，多是土坯或茅草搭建，歪歪斜斜，许多窗户连纸都糊不起，就那么黑洞洞地敞着。偶尔能看到一两家开着门的铺子，也是门可罗雀，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货架上空荡荡的，积着厚厚的灰尘。整个县城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毫无生气的沉寂。
县衙坐落在县城唯一一条还算“宽敞”的街道尽头。与其说是县衙，不如说是一座稍微大一点的、更加破败的院子。门楣上的牌匾歪斜着，漆皮剥落，“县衙”两个字模糊得几乎认不出来。门口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
引路的守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上前用力拍打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开门！开门！新县令大人到了！”
好半天，里面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皂隶服的老头颤巍巍地打开门，睡眼惺忪：“谁啊？吵什么吵……县、县令大人？”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叶秋手中的圣旨和旁边气质冰冷的冰儿，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慌忙跪下：“小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叶秋没心情计较这些虚礼，首接迈步走了进去。院子倒是挺大，但杂草丛生，几间厢房的门窗都破损不堪。正堂还算完整，但里面的公案积满了灰尘，椅子腿都瘸了一只，用砖头垫着。
“县里……还有哪些吏员？”叶秋皱眉问道。
老皂隶一脸苦涩：“回大人，县丞三年前病故了，一首没补上。主簿去年告老还乡了。典吏……典吏上个月进山收税，被……被山里的蛮人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现在衙门里，就剩小人和一个做饭的婆子，还有两个常年不见人影的帮闲了……”
叶秋：“……”很好，光杆司令一个。
冰儿在一旁冷眼旁观，依旧沉默，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或许是觉得这位新县令的处境比她预想的还要可笑。
叶秋却根本不在意。人手？政务？他一点都不关心。他甚至没进那破烂的正堂，而是首接对那老皂隶下令：“给我找一间能住的屋子，要干净些的。另外，立刻把县里以及周边最详细的地图、县志，所有关于本地地理山川、奇闻异事的记载，全部给我找出来，送到我房里！”
他的语气急促而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
老皂隶和旁边的守兵都愣住了。新官上任，不先问民生疾苦，不先盘点仓库粮册，反而急着要找地图和县志、奇闻异事？
冰儿也微微侧目，清冷的目光落在叶秋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叶秋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着急了，轻咳一声，勉强找补道：“本官……要先了解本县地理风物，方能因地制宜，制定治理之策。”这话说得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老皂隶虽然疑惑，但不敢多问，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这就去办！大人您的住处早就收拾好了，是前任县令住的院子，还算完整，小人这就带您过去！”
所谓的县令宅邸，也不过是县衙后院一套稍大的院子，同样简陋破旧，但至少屋顶完好，门窗齐全，也勉强打扫过了。
叶秋打发走老皂隶，迫不及待地关上门，也顾不上跟进来的冰儿，立刻扑到窗前，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地形，又抬头望向天空，试图辨别方位。他的心跳得飞快，丝丝的笑脸和临别时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冰儿姑娘，”他忽然转身，语气是这半个月来少有的严肃和认真，“我需要你帮我。”
冰儿站在房间中央，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从明天开始，我需要你陪我走遍这临峤县周边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人迹罕至、地形奇特，或者……有过什么异常天象传说的地方。”叶秋的目光灼灼，充满了不容错辩的急切和渴望，“任何你觉得不寻常的地方，都要告诉我！”
冰儿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闪过。她或许不明白他到底想找什么，但她绝对能看出，这位新任县令，对治理此地毫无兴趣，他所有的急切和专注，都投向了一些虚无缥缈、甚至匪夷所思的东西。
她想起了离京时女帝的吩咐——“一切，以叶县令的安危为重”，以及“……勿负朕望”。女帝的期望，显然不是让他来这穷乡僻壤寻幽探秘的。
但最终，她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是那个简洁冰冷的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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