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青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大脑一片空白。“空容器”三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自己引以为傲的二十年人生，其底层逻辑被彻底颠覆。他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个被祖父制造出来的、用于容纳某种未知存在的……容器。
恐惧、荒谬、愤怒、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沈亦心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张丝绸人体图小心地收好，脸色依旧凝重。这个发现太过惊人，甚至可能牵扯到特调科都未曾掌握的古老禁忌。陈老爷子的所作所为，简首是在刀尖上跳舞，疯狂至极。
良久，陈青才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现在……怎么办？这个体质，还能……变回去吗？”
沈亦心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据我所知，几乎不可能。‘空容器’一旦形成，就如同陶土烧成了瓷，再也无法变回泥土。强行逆转的后果，可能就是‘容器’彻底破碎——也就是你的死亡。”
她顿了顿，看着陈青绝望的表情，补充道：“但未必全是坏事。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你吸引那些东西的根本原因，也有了更明确的方向。镇魂铃必须拿回来，它是目前己知唯一能有效压制你体质吸引力的东西。”
“而且，”她话锋一转，“‘空容器’也意味着潜力。如果你能学会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如果你能找到正确、安全的‘填充’方式，比如与某些守序、善良的存在建立稳定契约，你或许能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这恐怕……也是你祖父最终希望看到的。”
希望？力量？陈青对此毫无实感。他只觉得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等待着未知的指令和填充物，前途一片黑暗。
“先离开这里吧。”沈亦心打破沉默，“去省城古籍研究所，找那位顾教授。他是研究这些古老秘闻的专家，或许对‘空容器’有更深入的了解，甚至知道其他应对方法。”
陈青木然地点了点头。如今，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陈青只带了几件随身衣物和那本残缺的《陈氏请神录》，沈亦心则谨慎地将那张丝绸图贴身收好。
走出老宅大门时，陈青回头望了一眼这栋生活了不久却经历了一生中最颠覆性变故的老屋，心情复杂难言。
就在他们准备走向镇子口等待长途汽车时，一个沙哑、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的叫卖声，突兀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
“赊——刀——咯——” “赊刀——预吉凶——卜生死——” “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万金不卖——”
陈青和沈亦心的脚步猛地顿住，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
赊刀人！
笔记最后警告“勿信”的赊刀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在街道尽头的一棵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挑着担子的干瘦老头。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褂，头上戴着破草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担子的一头挂着几把样式古朴的菜刀、剪刀，另一头则是一个小火炉和一些打铁的工具。
他蹲在树下，也不看人，只是有气无力地反复吆喝着那几句话。
“要去看看吗？”陈青压低声音问，心里有些发毛。笔记的警告还言犹在耳。
沈亦心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权衡。赊刀人的传说流传甚广，但其正邪难辨，行事莫测。
就在这时，那赊刀老头忽然停下了吆喝，抬起头，草帽下的目光似乎精准地穿透街道，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他干瘪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动作缓慢而诡异。
“既然找上门了，躲不是办法。”沈亦心深吸一口气，“过去看看，见机行事。记住，无论他说什么，不要轻易答应，不要留下任何凭证，尤其是血液、头发或者名字。”
两人警惕地走到老槐树下。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老头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甚至有些刺眼，完全不似老人应有的浑浊。
“两位，赊把刀吧？”老头笑嘻嘻地开口，露出满口黄牙，“老汉的刀，快得很，能斩烦恼，也能断因果。”
沈亦心冷静回应：“老人家，我们不需要刀。只是路过。”
“嘿嘿……”老头也不坚持，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陈青胸口停留了片刻，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衣服，看到下面那诡异的神纹。“不要刀也无妨。相逢即是有缘，送两位两句话，分文不取。”
他也不等两人回应，便自顾自地用那沙哑的嗓音，如同吟唱般说道：
“空瓶寻铃，旧骨生怨。” “欲解此局，往南问镜。”
说完这两句如同谶语般的话，他嘿嘿一笑，重新低下头，摆弄起担子上的刀具，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空瓶寻铃，旧骨生怨？ 往南问镜？
陈青心中剧震。这“空瓶”显然指的是他“空容器”的体质，“寻铃”自然是寻找镇魂铃。“旧骨生怨”指的是藏骨阁那个老骷髅会有怨气？不愿意交出铃铛？
而“往南问镜”又是什么意思？省城就在南方。镜？是指什么？镜子？还是某个地名、人名？
这赊刀人的话，似乎精准地戳中了他们当前的处境和计划！
沈亦心的脸色也变了变，显然也听出了其中的玄机。她对着那赊刀人抱了抱拳，沉声道：“多谢老人家提点。不知可否告知，为何赠言？”
赊刀人头也不抬，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变得含糊不清：“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快走吧，太阳晒屁股咯，有些东西……不喜光……”
他的话音落下，一阵清晨的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陈青和沈亦心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再定睛看时，老槐树下空空如也！
那个赊刀老头，连同他的担子、火炉，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两句诡异的谶言，还在空气中幽幽回荡，带着令人不安的魔力。
两人站在原地，背脊同时升起一股寒意。
这赊刀人，是友是敌？他的话，能信几分？
“往南问镜……”沈亦心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南方，省城的方向，“看来，这古籍研究所，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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