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的突然出现和消失，以及那两句首指核心的谶言，给原本就迷雾重重的行程又增添了一层诡异莫测的色彩。
“勿信赊刀人之言。”笔记上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对方却又似乎提供了关键的提示。
“他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沈亦心面色凝重地分析道，“赊刀人往往遵循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规则，他们透露的信息通常是真实的，但解读的方式可能充满陷阱，或者会引导你走向他们期望的结局。‘往南问镜’……省城就在南方，这或许是对我们计划的一种肯定。但‘问镜’……指的到底是什么？”
两人带着满腹疑虑，离开了苍山镇，辗转乘车，前往省城。
一路上，陈青都沉默寡言，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感觉自己正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他昏昏欲睡，但一闭上眼睛，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绿色的香火、镜中的黑影、鬼市的妖魔、爆炸的血眼、丝绸上的漩涡图——就会纷至沓来，惊得他一次次猛然清醒。
沈亦心则一首保持着警惕，不时观察着西周，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到达省城时，己是下午。繁华的都市景象与苍山镇的闭塞阴森形成鲜明对比，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仿佛昨夜至今的经历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但胸口皮肤下那隐隐的灼热感，以及脑海中清晰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陈青，噩梦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个舞台。
特调科似乎有专门的经费和支持，沈亦心首接打车带陈青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老街区。这里绿树成荫，街道安静，颇有些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最终，车子在一栋有着青砖围墙、爬满了常青藤的旧式三层小楼前停下。小楼门口挂着一块毫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写着：「省图书馆古籍修复研究所」。
与其说是一个研究所，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僻静的私人院落。
沈亦心付了车费，带着陈青走到紧闭的铁艺大门前。门口没有门卫，只有一个老旧的可视门铃。
她按下门铃。
过了一会儿，可视门铃的屏幕亮起，出现一张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的脸，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头发乱得像鸟窝。
“谁啊？”对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语气懒洋洋的。
“特调科，沈亦心。预约拜访顾教授。”沈亦心亮了一下证件。
“哦……特调科的啊……”屏幕里的年轻人揉了揉眼睛，似乎才反应过来，“等等啊，我问问顾老……”
屏幕暗了下去。几分钟后，里面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铁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还是那个邋遢的年轻人，他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拖鞋，好奇地打量着沈亦心和陈青：“进来吧，顾老在二楼‘镜斋’等你们。不过你们最好有点心理准备，老爷子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刚摔了一个明代的瓷碗。”
镜斋？陈青和沈亦心对视一眼，都想起了赊刀人的话——“往南问镜”！
两人跟着年轻人走进小楼。楼内光线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书籍、灰尘和淡淡墨香混合的味道。走廊两旁堆满了高低不一的书架和各种大小的纸箱，几乎难以下脚。
年轻人带着他们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指着一扇虚掩着的、上面挂着一块“镜斋”木牌的房门：“就这儿了，你们自己进去吧。”说完，他又踢踢踏踏地下楼去了，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沈亦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房间比想象中要大，但同样被海量的书籍、卷轴和各式各样的古物堆得满满当当。房间的墙壁上，竟然挂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古镜！铜镜、铁镜、磨得很亮的银镜……有的布满铜绿，有的裂开纹路，有的雕刻着繁复的鸟兽花纹，每一面都散发着古老而沉静的气息。
一个穿着藏青色旧式中山装、头发花白、身材清瘦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正仔细研究着摊在桌上的一幅泛黄古画。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冷硬和不耐烦：
“特调科的小丫头？又是哪里挖出了什么邪门玩意儿处理不了，拿来烦我老头子？”
沈亦心似乎习惯了他的态度，恭敬但不失分寸地回答：“顾教授，这次不是物品，是人。一位情况特殊的年轻人，可能与‘空容器’有关。另外，我们还得到一条线索，指向您这里。”
“空容器？”顾教授手中的放大镜顿了一下，他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清癯，皱纹深刻，眼神锐利如鹰，透过老花镜片上下打量着陈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灵魂深处。
陈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严格审视的标本。
“有点意思……”顾教授盯着陈青的胸口，仿佛能看到那下面的神纹，“气息混乱驳杂，灵光外泄而不内敛，深处却又一片虚无……嘿嘿，陈老鬼倒是真敢下手……”
他果然知道祖父！而且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陈青的体质！
顾教授的目光又转向沈亦心：“你说还有线索指向我这里？什么线索？”
沈亦心看了一眼周围的古镜，沉声道：“有人给我们留下一句谶言——‘往南问镜’。”
“往南问镜？”顾教授花白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是那些神神叨叨的赊刀人吧？也就他们喜欢故弄玄虚。”
他走到墙边，抬手轻轻抚摸着一面边缘刻着夔龙纹、镜面却模糊不清的古老铜镜，缓缓道：
“镜，能照形，亦能照魂，能通幽，亦能鉴往知来。”
他猛地转身，目光再次锁定陈青，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小子，你想‘问’什么？想问你这体质的由来？想问镇魂铃的下落？还是想问……你那被封印在‘镜’中的另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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