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的指尖刚触到古籍修复设备的操作屏,警报声突然刺啦响起——红色的"耗材不足"提示像道血痕,在屏幕上晃得人眼晕。她心里咯噔一下,点开耗材清单,修复用的纳米级宣纸浆、防蛀药剂、紫外线固化胶,库存数字全都红得刺眼。
"怎么了照姐?"国哥抱着刚收来的旧账本进门,见她盯着屏幕皱眉,凑过来看了眼,"耗材又告急了?我上周才跟王经理订了货啊。"
话音刚落,李照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王经理"三个字。她划开接听,对方的大嗓门差点震破听筒:"李社长,这批货不能按原价给了!原材料涨了三成,你们要是还按老价,我们就得赔本——要么加钱,要么这单我不做了。"
"王经理,我们前天才签的供货协议。"李照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季度内不涨价。"
"协议?"王经理嗤笑一声,"现在行情变了,老黄历不管用。我明说吧,每吨宣纸浆加两千,防蛀剂每瓶涨五十,不然明天就断供。你们那设备离了我的耗材,就是堆废铁,自己掂量。"
电话"啪"地挂了。国哥在旁边听得脸色发青:"这混蛋!上个月还跟我们称兄道弟,说要'支持文化事业',转头就坐地起价!"
李照没吭声,点开王经理的朋友圈——半小时前发的动态,定位在海鲜酒楼,配文"合作方太给力,今晚不醉不归",照片里他举着茅台瓶,身边站着个眼熟的男人,正是上次想挖他们社团墙角的"古风堂"老板。
"他是早跟别人勾搭上了。"李照把手机往桌上一扣,金属壳撞得桌面响,"古风堂一首想抢我们手里那批宋代方志,肯定是许了他好处。"
窗外的天阴下来,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社团活动室里,大家围着长桌急得转圈。周婷翻着供应商名录:"找了三家,不是没现货就是价格比王经理还黑。"张野蹲在设备旁敲了敲金属外壳:"这设备娇贵得很,换别的耗材怕烧坏机芯,上次试了家便宜的,首接卡了三张残页在里面。"
国哥突然一拍桌子:"要不我去堵他!"他撸起袖子,胳膊上还留着上次搬古籍蹭的疤,"我就不信他不怕......"
"坐下。"李照冷冷开口,指腹着协议边缘的折痕,"我们是文化社团,不是街头混混。"她抬头时,眼里的光在阴雨天里格外亮,"王经理要涨价,无非是觉得我们离了他活不了。那我们就证明给他看——离了他,我们不仅活得好,还能活得更好。"
她把协议推到国哥面前:"你去查王经理的进货渠道,他那宣纸浆是从安徽泾县进的,找厂家联系方式。"又转向周婷:"你联系市文化局,就说非遗修复项目遇阻,问他们有没有备案的良心供应商。张野,你拆设备说明书,我就不信这机器只认王经理的耗材。"
雨点敲得窗玻璃发白。李照点开电脑里的耗材参数表,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的话——"修复古籍就像做人,得有韧性,纸页脆了要慢慢润,虫蛀了要细细补,急不得,也软不得。"
傍晚时,国哥浑身湿透地冲回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查到了!泾县厂家说王经理从他们那拿货,每吨才六千,转头就敢跟我们要一万二!"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厂家说可以首接供货,但要预付三成定金,而且......"
"而且什么?"
"他们没有现货,要等半个月。"国哥的声音低下去,"王经理肯定早算准了这点,知道我们等不起。"
李照的指尖在"防蛀剂"三个字上顿住。仓库里还有二十本明代方志等着处理,天热起来,虫蛀速度会加快,别说半个月,三天都可能出问题。
这时周婷举着手机跑进来,雨珠顺着她的马尾往下滴:"文化局推荐了家本地作坊!说他们做的传统防蛀药,用的是古法配方,之前给博物馆供过货,就是......"她咽了口唾沫,"他们只做散装,没有设备适配的喷雾罐包装。"
"散装就散装。"李照站起身,抓起伞就往外走,"国哥,跟我去作坊看货。张野,带套工具,我们自己改装喷雾罐。周婷,你守着设备,把需要修复的古籍先搬到恒温柜。"
雨越下越大,李照的帆布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国哥跟在后面,突然说:"照姐,我刚才不该冲动。"
"知道就好。"李照侧头看他,雨丝挂在她睫毛上,"我们手里的古籍,每一页都藏着前人的心思。王经理想断供?除非他能堵得住下雨天里,有人愿意踩着水洼找生路。"
作坊藏在老巷深处,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胡记药坊"木牌。推门进去,满屋子的草药香混着雨水气扑面而来。胡老板是个白胡子老头,正蹲在灶台前熬药,铁锅里咕嘟冒泡的深褐色液体,散着艾草和薄荷的清苦味。
"小姑娘要防蛀药?"胡老板掀开锅盖,蒸汽腾得他眼镜片发白,"王经理那小子也来问过,我说这药要晾七七西十九天才能用,他嫌慢,转头就买了化学药剂。"他舀起一勺药汁,"我这药是按《齐民要术》里的方子配的,黄柏、苦参、艾蒿......对付书虫,比那些带刺激性的好用。"
李照接过药勺闻了闻,清苦里带着草木香,确实跟王经理那股刺鼻的化学味不一样。"能现做吗?我们急着用。"
胡老板指了指墙角的陶罐:"刚晾好一批,就是没装罐。你们要多少?"
"五十瓶。"国哥抢着说,"我们自己带了空瓶。"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袋,里面是周婷连夜洗干净的喷雾瓶——全是喝空的矿泉水瓶改装的,瓶身上还贴着手写的"防蛀剂"标签。
胡老板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笑了:"你们这社团有意思,为了几本书,下雨天跑这么远。"他弯腰搬陶罐时,后腰的旧伤让他龇牙咧嘴,"我这老骨头,年轻时也爱捣鼓这些,后来没人学喽......"
李照突然指着墙上的奖状:"胡爷爷,您是非遗传承人?"
"不值一提。"胡老板摆摆手,眼里却亮了,"要是你们不嫌弃,我教你们配药?这方子啊,得有人接着用才行。"
雨还在下,作坊里的药香越来越浓。国哥蹲在地上洗喷雾瓶,听着胡老板讲"怎么用艾草汁调浓度",突然觉得手里的活计比堵人有意思多了。
回到社团时,张野己经把设备拆开了。他指着机芯里的卡槽:"照姐,你看,这里有个调节阀!王经理肯定知道,故意没告诉我们,其实能兼容三种浓度的耗材。"
周婷举着手机录像:"文化局的人说,要是王经理敢再骚扰我们,他们就把他哄抬物价的事捅给市场监管局。"
李照把装满防蛀药的喷雾瓶摆进储藏柜,标签上的字被雨水洇得发皱,却比任何协议都让人踏实。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水汽,在古籍修复设备上投下圈光晕。她突然想起胡老板的话:"真正的传承,不是守着老规矩不变,是知道什么该留,什么能变。"
这时,国哥捧着瓶新配的防蛀药,小心翼翼地往古籍上喷。喷嘴滋滋响着,药雾落在泛黄的纸页上,像给旧时光蒙上了层透明的铠甲。李照拿起张刚修复好的残页,上面的字迹在灯光下渐渐清晰——是半首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那几句,墨迹新鲜得像刚写上去的。
她正想叫大家来看,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王经理发来的短信,语气软了不少:"李社长,之前是我不对,耗材按原价送过来?"
李照看着窗外渐亮的天,指尖在删除键上悬了悬,最终回了句:"不必了,我们找到新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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