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和宗泽离开时,日头己过正午。御书房外的回廊上,积雪融成的水洼映着晃眼的日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宗泽的青袍被北风灌得猎猎作响,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轻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李纲手里紧紧攥着那卷弹劾草稿,露出的纸角在风中翻飞,像柄迫不及待要出鞘的剑。
赵杰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并肩走出宫门的背影,首到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他知道,这两人一脚踏出这宫门,汴京的官场就要掀起滔天巨浪了。李纲的御史中丞印,是刺向贪官污吏的匕首;宗泽的兵部侍郎职,是敲向废弛军备的重锤。这两把利器,足以让那些盘踞朝堂的蛀虫们坐立难安。
"官家,要不要用些午膳?"杨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刚才在角落里,把李纲痛斥盐税舞弊、宗泽怒斥军备废弛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看着官家的背影,总觉得那龙袍下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势。
食盒就放在旁边的小几上,里面是御膳房刚送来的莲子羹和几样精致点心,还冒着热气。赵杰转过身,目光落在案上那幅摊开的《瑞鹤图》上。画中的仙鹤依旧姿态悠然,有的振翅掠过宣和殿的鸱吻,有的敛翼停在祥云之间,仿佛完全不知道这朝堂之上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杨戬,把这幅画送到蔡京府上去。"
杨戬手里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因为太急,食盒差点脱手砸在金砖上。"官家?"他满脸惊愕,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可是您花了三天心血画的......昨儿个您为了调那'鹤顶红'的颜色,还让奴才去内库取了上好的辰砂呢!"
"心血?"赵杰拿起画轴,指尖轻轻拂过画中宣和殿的飞檐,那里的金线是用真金粉调的颜料,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对蔡京来说,这确实是'心血'。"他把画轴往杨戬怀里一塞,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去告诉蔡京,就说朕觉得这幅画气韵不足,尤其是最后那只领飞的仙鹤,喙上的朱砂总觉得少了点灵动,让他品鉴品鉴,给朕指点一二。"
杨戬捧着画轴,脑子里像一团乱麻。官家这是唱的哪出?前一刻还和李纲、宗泽密谈,又是要查贪腐又是要整军备,明摆着是要动蔡相公的人;后一刻就把自己三天画成的《瑞鹤图》送过去,还要蔡相公指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他不敢多问。这些日子的官家,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前几日给种师道放权时那眼神,今日召见李纲、宗泽时那语气,都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深沉。杨戬只能躬身应道:"奴才遵旨。"捧着那卷画轴,像捧着块烧红的烙铁,脚步踉跄地退出了御书房。
看着杨戬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赵杰走到书案前,猛地推开那堆还没批阅的奏折,铺开一张新的宣纸。他没有再画仙鹤,而是提起笔,蘸了浓墨,在纸的顶端写下"蔡京党羽名录"几个字。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户部侍郎张诚,是蔡京的表侄,靠着卖官鬻爵敛财百万;江南转运使刘焕,每年给蔡京送的生辰纲能堆满半座仓库,江南盐税的弊案他是主谋;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原本是个踢球的泼皮,靠着给蔡京拍马屁当上了禁军统领,把京畿禁军变成了他敛财的工具......一个个名字像附骨之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半张纸。
赵杰的眼神越来越冷。他很清楚,对付蔡京这种盘踞朝堂二十多年的权臣,不能强攻。蔡京的党羽遍布三省六部,连禁军里都有他的人,贸然动他,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发兵变。李纲和宗泽是矛,用来刺破那些贪腐的表象,搅动官场的浑水;而这幅《瑞鹤图》,就是他的盾,是用来麻痹蔡京的伪装,让那个老狐狸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沉迷书画、可以随意拿捏的艺术家皇帝。
他放下笔,指尖在"高俅"的名字上重重一点。这个靠着踢球上位的都指挥使,正是宗泽要整顿京畿禁军的第一道坎。也好,就让宗泽先试试这潭水有多深。
此时的蔡京府里,老宰相正对着一碟蟹酿橙出神。这道菜是用新上市的橙子挖空,填上蟹肉蟹黄,再浇上蜜酒蒸成的,是他最爱的点心。可今天,他用银匙舀了半天,也没尝出往日的鲜甜。
今早朝会的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他的耳朵——官家不仅一口气拨了五百万贯赈灾款,还起用了苏符那个旧党毛头小子去京东查贪腐,甚至在御书房里放话,要格杀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员。这些举动像一根根细刺,扎得他坐立不安。
这些年,他把持朝政,早就习惯了官家对他言听计从。官家要建艮岳,他就亲自去江南采买奇石;官家要修道观,他就奏请加征"道会钱";官家画了新画,他就召集幕僚写上万字的谀词吹捧。可今天,官家不仅绕过他提拔旧党,还动了他最看重的盐税和军权,重生之我是宋徽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我是宋徽宗最新章节随便看!这让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大人,宫里来人了。"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那锦盒的料子是内府特供的云锦,一看就知道是官家之物。
蔡京放下银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打开锦盒。当看到里面那幅摊开的《瑞鹤图》时,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笔锋是官家标志性的瘦金体,仙鹤的姿态灵动飘逸,尤其是宣和殿的琉璃瓦,用金线勾勒得栩栩如生,确实是官家亲笔无疑。只是......最后那只领飞的仙鹤,喙上的朱砂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灵动,透着点说不出的滞涩。
"杨戬怎么说?"蔡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画轴上的暗纹,那暗纹是"天下一人"的印章图案,只有御用笔砚才会有。
"杨公公说,"管家躬身转述,"官家说这幅画气韵不足,尤其是最后那只仙鹤的朱砂喙,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让您老品鉴品鉴,给指点一二。"
蔡京盯着画中宣和殿的琉璃瓦,那些金线绣成的瓦当,每一笔都透着他熟悉的慵懒和随性。他忽然笑了,端起旁边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茶水的清苦冲淡了心头的烦躁:"告诉杨戬,替我谢过官家。这幅画气韵天成,哪里是什么'不足'?依老夫看,只是最后那点朱砂,若用陈年胭脂调墨,或许更添灵动。"
管家退下后,蔡京的三儿子蔡攸匆匆走进来,他刚从枢密院回来,脸上带着焦虑:"父亲,官家突然送画来,会不会有诈?李纲和宗泽都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尤其是李纲,当年弹劾石公弼的时候,连您的面子都不给,现在让他当御史中丞,怕是要查盐税的事啊!"
蔡京放下茶杯,指尖在画轴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诈?他要是真有城府,就不会起用李纲、宗泽这种愣头青。"他拿起画,对着光仔细打量,"你看这笔触,看似流畅,实则处处透着犹豫,尤其是那几道云纹,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心不在焉。多半是早上那几道旨意惹了朝臣非议,怕老夫在朝堂上驳他,才送画示好呢。"
蔡攸还是不安,眉头紧锁:"可苏符去京东赈灾,那边的转运使是王黼的人,王黼又是咱们的人,苏符要是真查出点什么......"
"苏符?"蔡京冷笑一声,放下画轴,语气里满是不屑,"一个在史馆里抄了五年旧档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江南官场都是咱们的人,他查贪腐?查谁?查他自己祖父当年治水时,老夫给他批的那笔赈灾款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座刚运来的太湖石——这石头是从江南运来的,光是运费就花了三万贯,是王黼特意给他送来的生辰礼。"告诉下面的人,该吃吃该喝喝,"蔡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官家还是那个官家,离不了咱们这些老臣辅佐。李纲想查盐税?他能查到的,不过是些咱们早就想丢的弃子。宗泽想整军?高俅在殿前司经营了这么多年,他能动得了谁?"
蔡攸看着父亲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也是,官家沉迷书画修道几十年,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性子?多半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几日,又会把心思放在艮岳的新亭台或是哪幅新画上。
蔡京把画轴递给下人:"挂到书房去,挨着那幅《千里江山图》。"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让人去内库取一盒陈年胭脂来,磨成粉,送进宫里去,就说是老夫给官家调朱砂用的。"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照在那幅《瑞鹤图》上,仙鹤的羽翼泛着一层朦胧的金光。蔡京眯着眼睛品茶,没注意到画中那只领飞的仙鹤,正对着他书房的方向,那用朱砂点染的喙尖,在夕阳下红得像血,眼神锐利如鹰,仿佛正盯着他这条潜伏在朝堂的毒蛇。
御书房里,赵杰听完杨戬的回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蔡京果然上钩了,还特意点评要用陈年胭脂调墨——这位老狐狸,终究是低估了他。他以为那点滞涩的笔触是心不在焉,却不知道,那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他以为送画是示好,却不知道,这幅画是他撒下的饵。
赵杰拿起那半张写满名字的宣纸,在"蔡京"二字上重重圈了个圈,墨汁晕开,像一朵正在绽放的墨花。然后他提笔蘸墨,在旁边添了一行小字:
"欲擒故纵,静待时机。"
窗外的残雪正在融化,檐角的冰棱滴下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时光的脚步,不急不缓。赵杰知道,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他落下的每一颗子——种师道的西北军权,李纲的御史中丞印,宗泽的兵部侍郎职,还有这幅看似平常的《瑞鹤图》——都在朝着那个目标步步逼近。
富国强兵,守护大宋。这八个字,不仅刻在他的心里,更要写在大宋的土地上。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逐渐放晴的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湛蓝的底色,像极了他心中那片从未熄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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