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梨花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碎雪。可李纲的心头,却压着块千斤重的冰。
“先生,您怎么又皱眉头了?”赵旉捧着本《左传》,小小的身子蜷在窗边的软榻上。他的咳嗽好了许多,但太医说还需静养,不能多吹风,所以这几日总在书房里看书。
李纲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急报递给赵旉。那是沧州知府派人送来的,说瑞王新定了粮草章程,三重查验加上改道绕行,原本该昨日运出的粮草,至今还堆在仓里。
赵旉认字不多,但“延误”“待验”几个字还是看得懂的。他小眉头皱成了疙瘩:“二哥……二哥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将军他们还在镇虏堡等着粮草呢。”
“因为他想借粮草拿捏前线。”李纲沉声道,语气里满是痛心,“瑞王这是把军国大事当成了争权夺利的筹码!”
赵旉似懂非懂地看着李纲:“那……那我们告诉父皇,让父皇斥责他好不好?”
“难啊。”李纲摇了摇头,“瑞王的章程写得冠冕堂皇,说是为了‘保证粮草安全’‘防止被金军劫掠’,处处站在‘大局’的角度。陛下现在身体不好,若是我们去告状,瑞王怕是反咬一口,说我们在背后诋毁他。”
赵旉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书页。他想起上次中毒醒来时,父皇握着他的手说“旉儿别怕,父皇护着你”,可现在,父皇连二哥故意拖延粮草都管不了吗?
“可那些士兵怎么办?”赵旉的声音带着哭腔,“李将军说,镇虏堡里的将士们己经开始吃野菜了,再没有粮草,他们会饿死的……”
李纲心里一酸。他今早刚收到王显的密信,说城里的存粮只够撑五天,金军昨日又攻城了,伤亡了两百多个弟兄,不是死于刀箭,是饿晕了从城楼上摔下去的。
“殿下放心,老臣己经让人去催了。”李纲摸了摸赵旉的头,语气尽量温和,“老臣派了自己的亲兵,快马加鞭去沧州,告诉张诚,若是再敢拖延,老臣亲自去参他!”
赵旉抬起头,眼里闪着水光:“先生,张诚会听吗?他不是二哥提拔的人吗?”
“他是大宋的官,不是瑞王的私奴!”李纲的声音陡然提高,随即又放缓了语气,“殿下,这世上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有是非的。张诚虽然是瑞王提拔的,但他也是河北人,镇虏堡里的将士,有不少是他的同乡,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饿死。”
话虽如此,李纲心里却没底。瑞王敢这么做,定然是拿捏住了张诚的把柄。他甚至怀疑,那些所谓的“流寇”,都是瑞王故意放出去的,就是为了给“改道绕行”找借口。
“先生,要不……我们去求父皇吧?”赵旉拉着李纲的衣袖,小声说,“我去跟父皇说,让二哥把粮草运出去。父皇最疼我了,他一定会听的。”
李纲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多想告诉赵旉,这宫里的事,不是“父皇疼你”就能解决的。可看着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殿下有这份心就好。”李纲温声道,“但陛下最近龙体欠安,不宜再劳神。这件事,老臣来想办法。”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往京城的禁军粮仓,让他们先调拨五千石粮食,由自己的亲信护送,连夜赶往镇虏堡,解燃眉之急。另一封,则写给江南的几个老部下,让他们从江南的官仓里调粮,走海路运到山东,再转道辽东,避开瑞王控制的河北路线。
“这些粮食,够镇虏堡撑一阵子了。”李纲把信封好,交给心腹侍卫,“务必亲手送到,路上千万小心。”
侍卫领命离去,书房里又安静下来。赵旉看着李纲鬓角的白发,忽然说:“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
李纲一愣:“殿下为何这么说?”
“我是太子,可我什么都做不了。”赵旉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不能帮父皇分忧,不能救那些士兵,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李纲心里一震,连忙蹲下身,看着赵旉的眼睛:“殿下,你才七岁。你能好好养病,好好读书,就是在帮父皇分忧了。这世上的事,不是靠谁拳头硬就能解决的。你看汉高祖刘邦,当年屡败于项羽,可他最后能得天下,靠的不是勇猛,是民心,是智慧。”
他拿起桌上的《左传》,翻到“曹刿论战”那一页:“你看这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瑞王现在靠着粮草逞能,可他失了军心,失了民心,就像强弩之末,迟早会败的。殿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等将来有一天,能用你的智慧和仁德,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赵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起书,一字一句地读起来:“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
他的声音还带着童音,却异常坚定。李纲站在一旁,看着孩子认真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着这孩子长大,护着这大宋的江山。
窗外的梨花还在落,轻飘飘的,却像是压在每个人的心上。李纲知道,瑞王在粮草上动的手脚,只是开始。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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