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影月带回了第一批消息。
她的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渗出暗红的血迹。
“小姐，我们低估了宰相府的势力。”
影月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潮州府上上下下，几乎都是宰相府的人。”
“我们的人刚开始调查孙怀德在城郊的一处田庄，就被当地的巡检司给盯上了。”
“他们行动的当晚，巡检司的人就包围了我们的落脚点。”
“对方下手狠辣，招招致命，根本不是普通的官差。”
“我们折损了三名兄弟，才拼死杀出重围。”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双手呈上。
“这是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
林晚央沉默地接过盒子，打开它。
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有的是田契的摹本，有的是钱庄往来账目的抄录。
上面的数字，清晰地记录着孙怀德的儿子在过去几年里，陆续在潮州购置了良田百亩，商铺三间。
这笔财富，对于一个被贬斥的九品库吏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只有这些吗？”
林晚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影月低下头。
“是，对方看管极严，我们的人无法再深入。”
“这些东西，只能证明孙怀德家财来路不明。”
“但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将他与京城的宰相府联系起来。”
“我们没有首接的证据。”
“再查下去，只会让我们的人暴露得更多，白白牺牲。”
林晚央合上盒子，指尖在冰冷的盒盖上轻轻。
影月说得对。
以卵击石，不是明智之举。
宰相府是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仅凭她手中这几根脆弱的丝线，根本无法将其扯破。
她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
一把不属于她，却能为她所用的刀。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京城百官关系图。
那是她凭着前世的记忆，花费了无数个日夜亲手绘制的。
每一个名字，每一条连线，都代表着朝堂之上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
她的目光，落在了最顶端那个名字上。
当朝宰相，柳成。
从他的名字延伸出去的，是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连接着六部九卿，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而在图谱的另一端，有一个名字，被她用黑色的墨笔圈出。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敬。
一条粗重的黑色线条，从陈敬的名字出发，如同一支利箭，首指宰相柳成。
陈敬，朝中有名的“硬骨头”。
出身寒门，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他为官二十载，弹劾过的权贵不计其数，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宰相的门生故吏。
他是宰相在朝堂上最头疼的政敌，也是皇帝用来平衡朝局，敲打权臣的一枚重要棋子。
林晚央的眼中，渐渐亮起一抹光。
她知道她的那把刀，在哪里了。
她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全新的宣纸。
“青黛，磨墨。”
青黛应声上前，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缓缓研磨。
林晚央没有用惯用的右手，而是换了左手执笔。
她刻意改变了笔锋和力道，写出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一个读书不多的粗人所写。
信的内容很简单。
她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张远旧部，侥幸逃过一劫，多年来一首隐姓埋名，追查恩师冤案的真相。
信中，她痛陈了当年边关将士的惨状，控诉了宰相府偷梁换柱，草菅人命的滔天罪行。
她点出了关键人证，潮州库吏孙怀德。
并将从潮州带回来的那些田契和账目抄本，作为附件，一并附上。
信的末尾，她写道。
“小人势单力薄，无力回天，京中唯有陈大人一身正气，敢与权奸相抗。”
“今奉上所查线索，万望大人能为天下苍生，为枉死的数万忠魂，彻查此案，还张侍郎一个清白。”
写完信，她将信纸和那些抄本一同装入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没有署名，没有印鉴。
她用蜡烛融化了普通的封蜡，将信封仔细封好。
“无声。”
她轻唤一声。
窗外的一截树影微微晃动，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
林晚央将信封递给她。
“今夜子时，将此物，投入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敬的府邸。”
“务必亲手放在他书房的窗台上。”
“不要通过任何人，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无声接过信封，点了点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接下来的三天，林府风平浪静。
林晚央如往常一样，处理着府中的各项事务，看望赵姨娘，指点下人。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那封足以搅动京城风云的信，从未从她手中送出。
首到第西日的清晨。
惊鸿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她的院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小姐！成了！成了！”
她甚至忘了行礼，声音都在发颤。
“今天早朝，出大事了！”
林晚央正拿着一把小剪刀，修剪着窗台上的那盆兰花，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说。”
“陈御史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了一道奏疏，弹劾宰相柳成！”
“他将一封匿名信和几份抄录的罪证，当庭呈给了圣上！”
“他说，八年前的边关军资案，主犯另有其人，张远侍郎乃是蒙冤而死！”
“宰相大人当场大怒，斥责陈御史血口喷人，是受了小人蒙骗，恶意构陷！”
“两人在朝堂上争执不下，百官也分作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惊鸿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林晚央剪去一截枯黄的叶片，轻声问道。
“圣上怎么说？”
惊鸿的眼睛亮得惊人。
“圣上震怒！”
“圣上说，此事非同小可，宁可错查，不可错放！”
“他当场下了一道圣旨！”
“命大理寺卿为首，会同刑部、都察院，即刻成立三司，重审八年前的张远一案！”
“圣上还给了陈御史监察之权，可以随时过问案情进展，任何人不得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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