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寒意透窗而入。
林晚央从简陋的衣柜里，取出了一件月白色的夹袄。
夹袄的料子己经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处还磨起了一层细密的绒毛，里面的棉花也结成了硬块，并不怎么保暖。
赵姨娘拿着针线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愁容。
她看着女儿身上的旧衣，忍不住开口。
“晚央，要不去求求夫人，给你添置两件新衣裳吧。”
“天气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了，你这身衣裳怎么过冬。”
林晚央转过身，对着母亲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娘，不必了，这件挺好的，干净暖和。”
她伸出手，想帮母亲整理手里的线团，一双小手却暴露在晨光下。
手背上布满了红肿的冻疮，有些地方甚至己经开裂，渗出了细小的血丝，与她那张清秀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姨娘看得心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抓住女儿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那片冰凉。
“都怪娘没用，连上好的冻疮膏都给你弄不来。”
“娘，不怪你。”
林晚央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不小心，过几日就好了。”
她抽回手，将衣袖往下拉了拉，试图盖住那些丑陋的伤痕。
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到了。
赵姨娘为她仔细地整理好衣领，又理了理她有些干枯的头发。
“在老夫人面前，少说话，别出错。”
赵姨娘不放心地叮嘱着。
林晚央乖巧地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走出院子，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林晚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身上的夹袄根本抵挡不住这初秋的寒气。
从她们偏僻的小院到老夫人居住的荣安堂，需要穿过大半个花园。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们看到她们母女，都只是远远地瞥一眼，便低下头匆匆走开，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荣安堂里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的铜兽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檀香，满室馨香。
林晚央和赵姨娘走进去的时候，柳氏和林繁玥己经到了。
柳氏正陪着老夫人说话，脸上挂着得体而温和的笑容，将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林繁玥穿着一身崭新的秋香色蜀锦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头上戴着赤金镶红宝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华贵逼人。
她正亲手为老夫人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动作优雅，姿态娴静。
“祖母，您尝尝这个，今年新贡上来的，甜得很。”
林繁玥将剥好的葡萄送到老夫人嘴边。
老夫人笑着张嘴吃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我的玥儿最孝顺。”
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赵姨娘带着林晚央，像两道格格不入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她们在屋子中央站定，恭敬地跪下行礼。
“妾身给老夫人请安，给夫人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她们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和谐气氛。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林晚央身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氏则像是才看到她们一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起来吧，赵姨娘的身子弱，晚央又才大病初愈，不必拘这些虚礼。”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体恤，但语气里的那份疏离和轻慢，却毫不掩饰。
林繁玥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专心地为老夫人剥着葡萄，仿佛林晚央母女只是两团空气。
赵姨娘拉着林晚央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林晚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绣鞋上，将自己缩成最不起眼的一团。
老夫人和柳氏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关于即将到来的中秋家宴的安排。
林晚央安静地听着，偶尔一阵穿堂风吹过，她单薄的身体便会控制不住地轻颤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了老夫人的眼里。
老夫人停下话头，重新将目光投向这个不起眼的孙女。
“晚央。”
她开口唤道。
林晚央身体一僵，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应声。
“孙女在。”
“抬起头来我看看。”
老夫人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晚央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因寒冷而有些发青的小脸，嘴唇也失了血色。
老夫人眉头微蹙。
“这孩子，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脸都冻白了。”
柳氏闻言，立刻笑着解释道。
“母亲，您有所不知，晚央这孩子自幼体弱，最是怕热，妾身让人给她送去的厚实衣物，她总说穿着闷，不肯上身。”
她三言两语，便将苛待的嫌疑推得一干二净，反倒成了林晚央自己不懂事。
老夫人不置可否，只是对着林晚央招了招手。
“来，到祖母这里来，暖暖手。”
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个鎏金手炉。
林晚央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看了一眼柳氏，又看了一眼老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和不安。
“去吧，祖母叫你呢。”
柳氏温和地催促道，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警告。
林晚央这才迈着小步，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夫人跟前。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微微躬着身子。
“把手伸出来。”
老夫人再次开口。
林晚央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当那双布满红肿冻疮、甚至还有几道裂口的手暴露在众人面前时，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老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林繁玥剥葡萄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
柳氏的脸色则是在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老夫人一把抓过林晚央的手，看着那满是冻疮的手背，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她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那些红肿的伤口，林晚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林晚央慌忙把手抽了回来，藏进袖子里，低着头小声回答。
“回祖母，不碍事的，是孙女皮肉娇嫩，不耐寒气，每年冬天都会这样。”
她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没有半句抱怨。
柳氏见状，连忙打圆场。
“母亲，您瞧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些，什么委屈都自己扛着。”
她故作心疼地叹了口气。
“我前几日才让人送了上好的银霜炭和新做的冬衣过去，想是她舍不得用，都收起来了。”
“回头我再让厨房多做些温补的汤羹给她送去，好好调理调理。”
林繁玥也用帕子掩着嘴，轻声说道。
“祖母您别担心，二妹妹一向节俭惯了，不像我，总是让母亲操心。”
她们一唱一和，将事情描绘成林晚央自己不懂得爱惜身体。
老夫人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的目光从林晚央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移到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上，最后，落在了柳氏和林繁玥那一身光鲜亮丽的华服上。
这种对比，是如此的鲜明，如此的刺眼。
老夫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不再看林晚央，而是首首地盯着柳氏。
“柳氏，你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孩子们的事情，你要多上心，庶出的也是林家的血脉，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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