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最终还是没有去柳氏的院子。
他只是派管家去传了一句话。
“让她自己好自为之。”
然后，他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整整一夜，没有出来。
第二天，林晚央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林相也在。
他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神情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
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脸色也很不好看。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央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孙女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对着她招了招手。
“央儿，来，到祖母这里来。”
林晚央顺从地走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
“你父亲，把昨天的事，都跟我说了。”
她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林相，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你母亲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相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了一边。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夫人！老爷！不好了！”
“夫人……夫人她……她冲出院子了！”
老夫人手里的佛珠，猛地一停。
“什么？”
“她不是被禁足了吗？谁放她出来的？”
丫鬟吓得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抖。
“不是的！是夫人她……她自己用头撞开了门闩！”
“她满头是血，像疯了一样，谁也拦不住！”
“她……她正往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披头散发，额头上带着鲜血的身影，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正是柳氏。
她一把推开门口的丫鬟，双眼通红地瞪着书房里的林相。
“林正德！”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夜枭。
“你把话说清楚！”
“我什么时候，拿了你的钱，去补贴娘家了！”
林相看到她这副疯妇般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还有脸来问我？”
他从袖中，甩出那本账册，首接扔在了柳氏的脚下。
“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看！”
柳氏低下头，捡起那本账册。
她只翻看了两页，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
“不……这不是我写的！”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相。
“这上面的字迹，虽然像我，但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还有这私印！这私印是假的！”
“我那枚印章，早就……早就……”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她想起来了。
她那枚最常用的私印，在几个月前，被林晚央“不小心”打碎茶杯，弄湿了印泥盒子之后，就收起来，再也没有用过。
而这本账册上，记录的最后一笔账，就在三天前。
一个巨大的，让她不寒而栗的阴谋，瞬间笼罩了她。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站在老夫人身边，一脸无辜和担忧的林晚央。
“是你！”
“是你这个小贱人陷害我！”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张牙舞爪地就要朝林晚央扑过去。
“住手！”
林相怒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林晚央的身前。
他一把抓住柳氏的手腕，眼神冰冷得像是要杀人。
“你疯了吗！”
“事到如今，你还想攀咬央儿！”
“你当我是瞎子吗？这账册上的每一笔，都和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对得上号！”
“你敢说，你没有拿林家的钱，去为你那个废物弟弟铺路？”
“你敢说，你没有在你娘家老夫人寿宴上，一掷千金？”
“你敢说，你没有……”
“我没有！”
柳氏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我拿的，是我自己的陪嫁！是我自己的私库！”
“那是我自己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与你林家何干！”
“你的钱？”
林相被她这句话，气得笑了起来。
“好一个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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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些铺子，能有今天的营生，哪一处，没有借着我吏部尚书的名头？”
“现在，你倒跟我分得一清二楚了？”
“柳如玉，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
柳氏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她百口莫辩。
在铁证如山面前，她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只能像一个泼妇一样，疯狂地哭喊，咒骂。
“林正德！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当年若不是我宰相府，你能有今天吗？”
“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过河拆桥了？”
“我告诉你，没门！”
“只要我还是你的正妻，你就休想甩开我！”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相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柳氏捂着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二十年。
他们成婚二十年，就算吵得再凶，他都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今天，他竟然为了一个庶女，为了那本伪造的账册，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打了她。
“你……你打我？”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也是气到了极点。
“我打你，是让你清醒清醒！”
“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半点尚书夫人的样子吗！”
“简首就是个市井泼妇！”
“来人！”
他对着门外怒吼道。
“把夫人给我带回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再踏出院门半步！”
“若是再让她跑出来，你们这些奴才，就全都给我滚出林府！”
几个粗壮的婆子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架住还在挣扎咒骂的柳氏，将她强行拖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老夫人低低的叹息声，和林相沉重的喘息声。
林晚央从林相的身后，走了出来。
她的眼圈红红的，脸上带着泪痕。
她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祖母，父亲，都是孙女的错。”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责和委屈。
“孙女不该将那本账册拿出来，惹得父亲和母亲生了这么大的嫌隙。”
“母亲她……她虽然有时候是急躁了些，但她对父亲，对这个家，还是有感情的。”
“她拿钱补贴娘家，或许……或许也只是一时糊涂。”
“毕竟，宰相府如今光景不好，母亲心里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
“父亲，您就别生母亲的气了。”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您刚才那一巴掌，打得是重了些。”
“母亲她毕竟是宰相之女，从小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D屈。”
“等她气消了，您……您去跟她说句软话，也就好了。”
她这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在为柳氏开脱，在劝慰林相。
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盐，精准地撒在了林相刚刚被柳氏撕开的伤口上。
“一时糊涂？”
“人之常情？”
“宰相之女？”
林相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听到的，不是女儿的劝解。
而是赤裸裸的讽刺。
是啊，她是宰相之女，金枝玉叶。
我林正德，不过是个靠着岳家上位的凤凰男。
她拿我林家的钱，去补贴她高贵的娘家，是理所当然。
我若是跟她计较，就是小肚鸡肠，就是忘恩负义。
她当众辱骂我，我可以忍。
可我不过是还了一巴掌，就是我的错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屈辱，从林相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对柳氏那仅存的一丝夫妻情分，在这一刻，被林晚央这番“善解人意”的劝说，彻底烧成了灰烬。
“够了！”
他低吼一声，打断了林晚央的话。
“你不必再为她说话！”
“我与她之间，再无半点情分可言！”
“从今往后，她就死在那个院子里，也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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