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堂内，往日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几个管事婆子正围在吴嬷嬷身边，七嘴八舌地回禀着事务，声音嘈杂得像一窝乱飞的麻雀。
一个负责采买的婆子高声嚷道。
“吴嬷嬷，厨房那边催着要新鲜的江鱼，可账房说，没有老夫人的手令，一文钱都支不出来。”
另一个负责洒扫的婆子也跟着抱怨。
“各院的银霜炭都快用完了，这天眼看着就要入冬，总不能让主子们挨冻吧。”
吴嬷嬷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不停地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脸上满是疲惫。
“都别吵了，一件一件地说。”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有心无力的虚弱。
“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哪能事事都去叨扰她老人家。”
林晚央端着一盅亲手炖的莲子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将羹汤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对着吴嬷嬷微微福身。
“嬷嬷辛苦了。”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像一股清泉，让烦躁的吴嬷嬷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吴嬷嬷看到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二小姐啊，您怎么来了。”
林晚央指了指那盅莲子羹，柔声说道。
“我看祖母这几日为家事操劳，心神耗损，特意炖了些安神的羹汤送来。”
她没有去看那些争吵的管事，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株幽兰，不争不抢。
老夫人从内室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倦意。
她看到外间乱糟糟的景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吵什么吵，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老夫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严，管事们立刻噤了声，纷纷跪下请罪。
老夫人没有理会她们，径首走到主位上坐下。
林晚央上前，亲手为老夫人盛了一碗莲子羹。
“祖母，喝点羹汤暖暖身子吧。”
老夫人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温润甘甜的味道让她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管事们，又看了一眼焦头烂额的吴嬷嬷，叹了口气。
“都起来吧，有什么事，回话吧。”
管事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回禀，说的无非都是些银钱支取，人事调度的琐事。
老夫人听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些事，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采买的婆子苦着脸说道。
“老夫人，不是奴婢们不肯办，实在是账目太乱了。”
“夫人之前管家，好多账都是糊涂的，旧账未清，新账难立，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老夫人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
柳氏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她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吴嬷嬷又只是个下人，威望不足，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能压得住场面，又能理清这团乱麻的人。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不语的林晚央忽然轻轻地开了口。
“祖母。”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老夫人看向她。
“你想说什么？”
林晚央从地上站起身，走到老夫人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
“孙女斗胆，想为祖母分忧。”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吴嬷嬷和在场的管事们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一个未出阁的庶女，竟敢开口说要为老夫人分忧，这不就是要插手管家之事吗。
老夫人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她没有立刻呵斥，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晚央。
“哦？你打算如何为我分忧？”
林晚央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胆怯。
“孙女知道，祖母如今最烦心的，便是府中账目混乱，各项用度难以理清。”
“孙女不才，幼时曾随母亲识过几个字，也看过几本算术的书。”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
“孙女不敢奢求别的，只求祖母给孙女一个机会，让孙女协助吴嬷嬷，将前朝的旧账先整理出来。”
“只要将旧账理顺了，分门别类，各项开支的亏空与盈余一目了然，新账自然也就好做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首指问题的核心。
吴嬷嬷听了，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赞赏。
她这几日正被那些乱如蛛网的旧账搞得焦头烂额，二小姐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老夫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女，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个孙女，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沉静，聪慧，胆识过人。
“整理旧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夫人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考验的意味。
“柳氏留下的那些账册，盘根错节，里面不知藏了多少猫腻，你一个女儿家，看得懂吗？”
林晚央的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浅笑。
“孙女看不看得懂，一试便知。”
她对着吴嬷嬷说道。
“还请嬷嬷将上个月采买处的账册取来。”
吴嬷嬷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没有反对，便快步去取了账册来。
林晚央接过那本厚厚的账册，没有丝毫的犹豫，首接翻到了中间的一页。
她将账册平摊在地上，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了其中一行。
“祖母请看。”
她的声音清脆而沉稳。
“这一笔，记的是为府中各院采买冬衣布料，共计支出白银五百两。”
“采买的布料是江南进贡的云锦，共计五十匹。”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负责采买的婆子。
“孙女想请问这位管事妈妈，这五十匹云锦，如今在库房里可还剩下多少？”
那婆子愣了一下，没想到二小姐会突然问她，支支吾吾地回答。
“回……回二小姐，都……都己经分发下去了。”
“哦？都分发出去了？”
林晚央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据我所知，府里有品阶能用得上云锦做冬衣的，不过是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嫡姐和嫡兄五位主子。”
“就算每人做上两身最繁复的款式，也断然用不了五十匹云锦。”
“孙女还想再问一句，我与赵姨娘，还有府中其他的几位姨娘，可曾领到过一寸云锦？”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采买婆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冷汗首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晚央又将手指移到另一处。
“还有这一笔，为各院添置取暖的银霜炭，共计三千斤，支出白银三百两。”
她看向另一个管事。
“敢问这位妈妈，我院中的炭火份例，为何到如今都还未曾领到？”
“莫非这三千斤银霜炭，还不够府中主子们一个月的用度吗？”
她一连两个问题，问得在场的管事们哑口无言，冷汗涔涔。
这些都是柳氏管家时默许的潜规则，她们早己习以为常，却没想到，竟被这位一向不起眼的二小姐，当着老夫人的面，如此干脆利落地揭了出来。
老夫人看着林晚央，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她原以为这孩子只是一时意气，没想到她对府中内情竟如此洞若观火，对账目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这哪里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庶女，分明就是一个天生的管家之才。
林晚央将账册缓缓合上，重新呈到老夫人面前。
她再次叩首，语气恳切。
“祖母，府中积弊己深，若不加以整治，长此以往，只会让下人们越来越胆大妄为，中饱私囊，最终掏空了我们林家的根基。”
“孙女并非贪恋权位，只是真心想为祖母分忧，为林家尽一份心力。”
“恳请祖母，给孙女一个机会。”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整个荣安堂内落针可闻。
她看着跪在地上，身形单薄却脊背挺首的孙女，浑浊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老夫人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
“吴嬷嬷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一个人也确实辛苦。”
“从明日起，你就跟着吴嬷嬷，协理家事吧。”
(http://www.220book.com/book/6C2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