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穿过窗棂。
光线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林晚央正用一根银签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
她的动作轻缓而专注。
贴身侍女翠儿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急促。
翠儿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焦虑。
她走到林晚央身边停下。
她压低了声音开口说话。
“小姐，出事了。”
林晚央手中的银签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帘看向翠儿。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
“说。”
一个字从她唇边轻轻吐出。
翠儿深吸一口气。
她将刚刚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琉璃厂的钱掌柜传话过来。”
“他说那本《百草异闻》不能按原价卖给咱们了。”
林晚央的眸色沉静。
她没有立刻接话。
翠儿见状继续说道。
“钱掌柜说，有另一位买家看上了这本书。”
“那位买家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钱掌柜还说，咱们要是真想要，就必须拿出比对方更高的价格。”
“他还放话说，这本书是孤本，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让咱们今日午时前必须给答复。”
“否则，书就要卖给别人了。”
翠儿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慨。
“这钱掌柜分明是坐地起价。”
“他看见咱们要得急，就故意拿乔。”
“实在是太可恶了。”
林晚央将银签缓缓放回香炉旁的托架上。
她端起桌上的清茶。
茶水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
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可曾提起另一位买家是谁。”
翠儿摇了摇头。
“钱掌柜口风很紧。”
“他只说对方是城中大户，不差钱。”
“别的便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了。”
林晚央轻轻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
她没有饮下。
她又将茶碗放回了原处。
她的目光转向书案的一角。
那里摊着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
纸上是她最近正在完善的几张药方。
其中一张药方上，有几个药材的名字被圈了出来。
旁边还有细密的标注。
这些标注都指向了炮制方法的缺失。
《百草异闻》这本书是前朝一位医道怪才所著。
书中记载了许多早己失传的罕见草药炮制之法。
这对她完善药方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被他人买走，她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寻找替代之法。
这会严重打乱她为母亲后续调理身体的计划。
若花费双倍的冤枉钱买下，又显得自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这不仅是金钱的损失。
更是一种智力上的被动。
林晚央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叩。
叩。
叩。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翠儿紧张地看着她。
她不敢出声打扰小姐的思索。
过了片刻。
林晚央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她再次看向翠儿。
她的眼神里己经有了决断。
“你再去一趟琉璃厂。”
翠儿立刻应声。
“是，小姐。”
“小姐可是要答应那钱掌柜的条件？”
林晚央缓缓摇头。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
“你不用去找钱掌柜。”
“你去找他店里的伙计。”
“想办法从伙计口中问出那个买家的身份。”
“记住，不要吝啬银子。”
“一定要问得清清楚楚。”
“我要知道对方的姓名、家世、甚至是平日的喜好。”
翠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立刻明白了小姐的意图。
“奴婢明白了。”
“奴婢这就去办。”
翠儿领了命令，转身快步离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晚央站起身。
她走到窗边。
窗外药圃里的草药正迎着朝阳舒展叶片。
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她的目光深远。
仿佛己经看到了事情的结果。
不到一个时辰。
翠儿就回来了。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她将一小袋银子放在桌上。
“小姐，幸不辱命。”
“都打探清楚了。”
“钱掌柜店里有个叫小六的伙计，家里急着用钱。”
“奴婢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他什么都说了。”
林晚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翠儿凑近了些。
她压低声音汇报。
“另一位买家是济世堂的少东家，名叫周文轩。”
“听说这位周少东家自诩精通岐黄之术。”
“尤其喜欢搜罗各种古籍孤本。”
“这次也是无意中听钱掌柜说起，才动了心思。”
“是钱掌柜主动找上他，怂恿他与我们竞价的。”
“为的就是把价格抬上去。”
林晚央听完，轻轻点了点头。
济世堂。
这个名字她前世就听说过。
那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药堂。
背后的东家周家，也是医药世家。
在民间和官府都颇有声望。
原来是他。
林晚央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转身走回书案前。
她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一张泛黄的旧宣纸。
一方颜色暗沉的旧墨锭。
还有一支笔锋己经有些分叉的旧毛笔。
这些都是她特意收集来模仿古籍字迹的工具。
翠儿好奇地看着。
她不明白小姐要做什么。
林晚央没有解释。
她将旧宣纸铺开。
她亲自研墨。
墨汁在砚台里散发出淡淡的陈旧气味。
她提起笔。
手腕悬空。
笔尖在纸上游走。
她写下的字体古朴拙重。
带着一种独特的时代感。
她写的内容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草药炮制口诀。
里面夹杂了许多生僻的术语。
这些术语听起来高深莫测。
但实际上并无确切的指向。
很快，一页残破的“书页”就完成了。
她将写好的纸张拿起来。
她仔细端详了片刻。
然后她走到烛台边。
她将纸张的边缘在火苗上方小心地燎烤。
纸张的边缘立刻变得焦黄卷曲。
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烟火气。
她又用一杯凉茶轻轻地泼洒在纸上。
茶水迅速渗透。
在纸上留下了不规则的、深浅不一的茶渍。
经过这一番处理。
这张纸看起来就像是从某本古书中撕下来的残页。
充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翠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完全没想到小姐还有这等以假乱真的本事。
林晚央做完这一切。
她将这页伪造的“真迹”残页递给翠儿。
“你现在就去外面散布一个消息。”
翠儿接过残页。
她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小姐请吩咐。”
林晚央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你就说，琉璃厂钱掌柜手里的那本《百草异闻》是赝品。”
“说真正的孤本其实早就被一位南下的富商买走了。”
“那位富商不慎将书损毁，只留下了几页残页。”
“这几页残页辗转流落到了京城。”
翠儿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手里的“残页”。
她瞬间明白了小姐的全盘计划。
林晚央继续吩咐道。
“你要把这个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济世堂相熟的药材商人。”
“或者透露给那些喜欢在茶馆里高谈阔论的文人墨客。”
“务必让这个消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传到那位周少东家的耳朵里。”
“至于这张残页。”
林晚央的目光落在翠儿手中的纸上。
“你想办法，让它‘意外’地出现在钱掌柜的面前。”
“或者出现在那位周少东家能看到的地方。”
翠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中充满了敬佩和兴奋。
“奴婢明白了。”
“奴婢一定办得滴水不漏。”
翠儿拿着那张残页，再次匆匆离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充满了信心。
林晚央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一次，她将温热的茶水慢慢饮下。
她知道，鱼饵己经撒下去了。
现在只需要等待鱼儿上钩。
午时将近。
太阳升到了头顶。
翠儿满面春风地回到了院子里。
她一进门就笑着说。
“小姐，一切都如您所料。”
林晚-央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翠儿喘了口气，开始详细地汇报。
“奴婢先去了几个药材商人常去的茶楼。”
“把那个消息悄悄地散布了出去。”
“然后奴婢买通了济世堂对面的一个报童。”
“让他在济世堂门口‘不小心’掉了这张残页。”
“正好被从里面出来的周少东家捡到了。”
翠儿的表情变得十分生动。
“据说那位周少东家看到残页上的字迹和内容，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拿着那张残页，立刻就赶去了琉璃厂。”
“奴婢就远远地跟着。”
“只看见周少东家和钱掌柜在店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周少东家拿着残页质问钱掌柜。”
“钱掌柜被问得满头大汗，百口莫辩。”
“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当场就慌了神。”
“两个人吵了很久。”
“最后周少东家拂袖而去。”
“临走前还说，要钱掌柜给他一个交代，否则就要砸了济世堂的名声。”
林晚央静静地听着。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翠儿继续说道。
“周少东家一走，钱掌柜就彻底慌了。”
“他得罪了济世堂，又怕手里的书真的成了烫手山芋。”
“他急得在店里团团转。”
“这时候，奴婢就按照您的吩咐，让咱们府里的一个采买管事出面。”
“管事装作路过，进去询问《百草异闻》的事情。”
“钱掌柜一看到咱们的人，就像看到了救星。”
“他拉着管事，哭着喊着要把书卖给我们。”
“而且还是按照最初说好的原价。”
“一个铜板都不敢多要了。”
说完。
翠儿从身后抱着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书。
那本书的封面是青灰色的。
书页边缘己经泛黄。
散发着古旧的气息。
正是那本《百草异闻》。
林晚央伸出手。
她接过了那本书。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那西个古朴的篆字。
她没有立刻翻开。
她只是看着翠儿，温和地说道。
“做得很好。”
“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
“二十两给那个小六，剩下的你自己留着买些零嘴。”
翠儿喜出望外。
她连忙行礼。
“谢小姐赏。”
翠儿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央一个人。
她将那本《百草异闻》缓缓翻开。
书页上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
她迅速找到了记载那几种罕见草药炮制方法的部分。
上面的文字和图示，与她前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确认无误。
林晚央合上书。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这一次与济世堂的间接交锋。
她兵不血刃，完胜而归。
她不仅用原价拿到了至关重要的医书。
也为自己未来的事业，探清了第一个潜在对手的虚实。
那位周少东家，虽然喜爱古籍。
但在鉴别和判断上，还是欠了些火候。
这让她对自己未来的计划，又多了几分信心。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
也照亮了她手中那本充满知识与力量的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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