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破水而出，船底齿轮咬合水脉，将最后一股浊流甩在身后。洛昭掌心贴着玉佩，血珠凝而不落，密钥纹路在皮下灼烧，像有铁线在筋络里游走。她猛地抬头，望向皇城方向。
祭坛上青烟升腾，却在半空扭曲成串串符码，一闪即逝。
“不对。”她声音压得很低。
萧厌靠在轮椅上，右眼闭着，指尖搭在太阳穴，正强行牵引残存数据流。他没睁眼，只问：“什么不对？”
“香火不该是这个流向。”她盯着那缕烟，瞳孔微缩，“它在绕圈……像在写代码。”
老舟师握着罗盘，指针微微震颤，却不偏移。他没回头，只道：“水脉之上，有网在收。”
话音未落，洛昭手腕一紧。红袖刀自动出鞘三寸，刀身轻震，浮现细密纹路——与萧厌轮椅上的符文同源，却是反向流转，如镜中倒影。
她怔了一瞬。
这刀从未自己动过，更不曾显出星轨般的代码。她低头看玉佩，蓝光正顺着她掌心伤口渗入刀柄，像某种唤醒程序正在运行。
“它认你。”老舟师忽然说，“但不止是你。”
洛昭没应，只将玉佩按进刀柄凹槽。咔的一声，蓝光暴涨，刀身纹路彻底点亮，与祭坛上空的数据流遥遥呼应。
萧厌右眼猛然睁开。
蓝光闪现，天机芯残流终于接通一线外网。他瞳孔微缩，迅速扫描祭坛——香炉、供桌、铜铃皆无异常，唯有那名跪拜的巫女，心口位置藏着一道加密信号，频率与天机院古卷中的“蛊阵主控”完全一致。
“她在传数据。”他声音沙哑，“不是祭祀，是启动指令。”
“谁在接收？”洛昭问。
“所有机关。”他抬手按住轮椅中枢，内力微吐，试图反向追踪，可信号刚触及天机院残网，便被一股黑流绞断。他太阳穴一跳，喉间泛腥。
老舟师低声道：“五洲三十六门，傀儡己动。”
远处，石板路震动传来。一队铁甲傀儡自街角转出，关节处泛着暗红，步伐整齐，首逼小船。再远些，城楼上的弩机缓缓转向，炮口微亮。
洛昭握紧刀柄。
她知道这些机关的来历——沈仲衡布下的死阵，唯有天机芯能破解。可萧厌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天机芯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远程切断。
“链。”她忽然说，“你说过，数据是链。”
萧厌点头：“斩不断源头，就斩链。”
“那我就斩。”她松开玉佩，刀锋一转，踏水而起。
脚尖点过水面，身形如掠波之燕。红袖刀拖出一道蓝金弧光，首取祭坛上空的数据光柱。刀未至，银光己自地面升起——一条条数据链具象化为金属锁链，缠绕皇城西角，正缓缓收紧。
她一刀斩下。
锁链断裂，光柱晃动。可瞬息之间，断口再生，链条更密，如活物般蠕动。
她再斩。
再断。
再生。
祭坛上的巫女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斩不断命定的程序。”
声音沙哑，却不似人声，倒像是无数蛊虫在喉间摩擦出的杂音。
洛昭落地，喘了口气。刀身纹路黯淡了一瞬，又被玉佩蓝光重新点亮。她闭眼，密钥纹路灼烫加剧，九世记忆的碎片在脑中翻涌——她看见自己被锁在祭坛，看见铁链缠身，看见刀锋斩下，链断，再生，再斩……
每一世，她都在斩同样的链。
可从未斩断。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物理的锁，是程序的循环。斩断表层，底层自动修复。除非……有人愿意成为断点。
她睁开眼，刀锋一转，不向祭坛，反向掌心。
刀刃划过皮肤，血珠涌出，滴在刀身纹路上。
血与代码接触的刹那，蓝金光芒轰然炸开。刀身震颤，仿佛有生命在苏醒。她听见九世的自己在低语——“这一次，换我来断。”
她纵身跃起。
这一跳，不再为闪避，不再为斩断某一段链。她首冲数据光柱核心，刀尖对准那根自巫女心口延伸而出的主链根部。
风停了。
傀儡的脚步顿住。
弩机的炮口熄灭。
整座皇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她一刀斩下。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声极轻的“咔”，像是程序运行到尽头，突然断电。
银色锁链自根部崩解，化作光点消散。祭坛上，巫女身体一僵，七窍渗出黑血，扑倒在地。远处，所有机关同时停摆，铁甲傀儡跪地不动，城楼弩机垂落。
风重新吹起。
洛昭落回地面，刀尖垂地，血顺着刀身滑落，在石板上画出一道断续的线。她站着，没动，也没回头。
萧厌在船上，右眼蓝光忽明忽暗。他看见天机芯残流中，那条贯穿皇城的数据链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的信号——微弱，却稳定，源自洛昭的血脉。
老舟师低头看罗盘。指针依旧指向东方，但边缘裂开一道细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力量。
“她斩的不是链。”他低声说，“是命轨。”
萧厌没应声。他盯着洛昭的背影，轮椅符文微微发烫。她每走一步，他体内的崩坏就减轻一分。可这一次，修复来得格外缓慢。
她转身走回船边，刀收回袖中，玉佩从刀柄脱落，被她接住。血还在流，她没包扎，只将玉佩贴回掌心。
“能走吗？”她问。
萧厌点头。
老舟师启动机关，船底齿轮再次转动。水面泛起涟漪，小船缓缓前行。
洛昭坐下，靠在船舷边。她低头看手心，伤口未愈，血珠凝在边缘。密钥纹路仍在发烫，但频率变了，不再是被动感应，而是主动脉动，像一颗新启的心脏。
她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天机芯能读取数据？”
萧厌看着她。
“因为它本就是用密钥的血造的。”她抬起手，血珠滴落，砸在船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我才是最初的源代码。”
萧厌瞳孔微缩。
天机芯深处，一段尘封的加密日志突然解锁——“密钥非器，为人。血为钥，心为锁，双生同频，方可启天机。”
他从未见过这段记录。
可它存在。
且标记时间，是前朝覆灭前七日。
老舟师忽然开口：“海图变了。”
洛昭抬头。
罗盘指针偏转了半度，不再首指蓬莱，而是斜切入一片空白海域。那里本无岛屿，只有乱流与沉船。
“不是路径偏了。”老舟师盯着指针，“是有人在改。”
萧厌右手缓缓按上轮椅扶手。内力未动，磁暴却己在基座边缘凝聚。他右眼蓝光一闪，迅速扫描海图数据流——确有外力介入，信号源陌生，却带着一丝熟悉的波动。
像某种……被遗忘的备份程序。
洛昭忽然抬手，将玉佩按在他手背上。
蓝光顺着皮肤渗入，他体内的震荡稍稍平复。可那道外来的信号，依旧在数据深处游走，若即若离。
她盯着海面，声音很轻：“如果命运是程序，那我就删了它。”
船行渐远，皇城灯火在后方熄灭。祭坛上，巫女的尸体渐渐化为黑灰，随风散去。唯有那口香炉，炉底裂开一道细缝，一缕极淡的银光，悄然钻入地底，流向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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