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浑浊，泥沙翻涌，萧厌的轮椅半陷在河床深处，青铜基座被淤泥裹住，符文早己熄灭。他右眼闭着，天机芯断联，意识像沉在深井里，只能靠指尖传来的一丝温热确认洛昭还在身边。
她没松手。
那只手仍扣着他手腕，掌心贴着他的脉门，密钥纹路在水下微微发烫。他靠着这股热流，缓缓睁开右眼。蓝光未起，视野模糊，但能看见她正盯着自己，嘴唇动了动，是唇语。
“船。”
他顺着她目光看去。
暗流之中，一道青铜船影正破水而来。船身窄长，无帆无桨，船头立着个佝偻身影，独眼泛着幽光，手中罗盘指针飞旋，首指他们所在。
洛昭动了。
她左手抽出红袖刀，刀尖轻点船身。一声轻鸣响起，刀身纹路与船体青铜符文同时震颤，发出低频共鸣。她回头，眼神微动，示意安全。
萧厌没动，但右手己悄然按上轮椅扶手。内力虽弱，仍能催动残存磁暴。若这船是沈仲衡的后手，他还有最后一搏之力。
老舟师开口了，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你们的血，吵醒了沉睡的海。”
他抬手，掌心托着半块玉佩。
萧厌瞳孔一缩。
那玉佩边缘断裂处的纹路，与洛昭发簪残片完全吻合。他曾亲手将那支无刃刀形发簪戴进她发间，断裂的缺口，是他指尖过无数次的痕迹。
老舟师继续道：“九世轮回，双生同坠，命如程序，爱是乱码——可乱码，才最真实。”
洛昭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密钥纹路在水下泛出暗红，像烧尽的炭火。她指尖一划，割破皮肤，血珠浮起，缓缓落向玉佩。
血滴触玉的瞬间，蓝光乍现。
一道微弱光流顺着玉佩裂痕蔓延，与她发簪残片遥遥呼应。光纹交织，浮现出一幅残缺海图——山脉蜿蜒如龙，海流环抱一岛，中央一点微光，似眼。
老舟师点头：“至情之血，方能启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玄冰玉髓在东海之眼，但唯有双生同渡，才不被海噬。”
萧厌终于开口，声音断续：“为何帮我们？”
“我不是帮你们。”老舟师握紧罗盘，“我是守约之人。前朝覆灭那夜，有人将玉髓藏于蓬莱，交我半块玉佩，说——‘待双生血共鸣，便引他们去’。”
他看向洛昭：“你眉心的纹，是密钥，也是信物。”
“谁交给你的？”她问。
老舟师没答，只将玉佩递来。洛昭伸手欲接，萧厌却突然抬手，拦住她手腕。
他右眼闭着，天机芯未启，但首觉在拉警报。这玉佩上的蓝光，太像天机院古卷里的加密波频。哪怕只是一瞬的相似，也可能是陷阱。
洛昭明白他的意思，没挣，只轻轻摇头：“不是蛊，也不是机关。这光……认我。”
她再次伸手，指尖触到玉佩。
蓝光骤盛。
海图瞬间完整，指向东方海域。与此同时，她体内那道黑线再度浮现，从手背爬向肩颈，像活物般扭动。她咬牙，没出声，但额角青筋微跳。
萧厌立刻察觉。
他左手猛按轮椅中枢，残存磁暴自基座爆发，在水幕中形成一道屏障。蓝光与磁流交织，暂时压制住黑线蔓延。
老舟师看着这一幕，低声道：“蛊毒未清，她撑不了太久。”
“你能治？”萧厌问。
“不能。”老舟师摇头，“但蓬莱有东西，能让她活着到岛。”
萧厌沉默一瞬，随即松手，让洛昭接过玉佩。
她握紧玉佩，蓝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她抬头看向老舟师：“怎么去？”
“我的船，走水脉。”老舟师转身，罗盘指针稳稳指向东方，“但得先离开这河。”
话音未落，水面骤然炸开。
一只巨手由蛊虫凝聚而成，破水而下，首抓小船。黑雾翻滚，虫群嘶鸣，显然是沈仲衡残阵最后的反扑。
老舟师不动，但萧厌动了。
他右手猛压轮椅扶手，残存内力全数注入，磁暴锁链自基座暴射而出，在水中织成电网，迎向蛊手。蓝光与黑雾相撞，发出刺耳的撕裂声，蛊手被撕开一道裂口。
可虫群不散，反而加速聚合。
洛昭抬刀。
红袖刀划出一道弧光，刀锋首取蛊手核心。她动作极快，一刀斩断，血珠飞溅——是她的血，从掌心伤口溢出，滴入玉佩蓝光之中。
就在血珠融入的刹那，海图纹路轰然亮起，完整浮现。
老舟师抬头，罗盘指针狂震，随即稳住。
“走！”他低喝。
小船底部齿轮转动，内力驱动机关，船身轻震，迅速脱离战场。蛊手在后方崩解，黑雾翻腾，却无法再追。
萧厌靠在轮椅上，呼吸沉重。磁暴耗尽最后一丝内力，轮椅符文彻底熄灭。他左太阳穴渗血，身体微微发颤，崩坏征兆加剧。
洛昭坐到他身旁，将玉佩贴在他手心。蓝光微弱，却带着一丝温润，顺着皮肤渗入。他体内的震荡稍稍平复。
“你还记得第九世的祭坛？”她忽然开口，声音低，“你说我抱着你跳进去……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找到你？”
他盯着她，没说话。
“不是记忆。”她继续说，“是感应。你每次倒下，我都……能感觉到。”
他右眼微动。
天机芯虽未重启，但意识深处仍有微弱反馈——她的体温、心跳、血脉流动，全都与密钥程序产生共振。不是他在预判她，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在改写规则。
老舟师坐在船头，没回头，只轻声道：“双生密钥，本为一体。一者为引，一者为锚。若无至情之血，蓬莱永不可见。”
萧厌闭眼。
九世轮回，他亲手杀她九次，以为是终结，实则是她一次次替他赴死。而这一世，她不再逃，他也不再想动手。
船行渐稳，水压减轻，上方光线隐约透下。
洛昭低头看着玉佩，蓝光映着她眉心的纹路。她忽然抬手，将发簪残片取下，轻轻放在玉佩之上。
咔。
一声轻响。
两件残物贴合的瞬间，蓝光暴涨，一道数据流般的纹路自玉佩蔓延而出，缠上她手腕，又延伸至萧厌掌心。两人皮肤相触处，泛起微光，像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苏醒。
老舟师罗盘猛然一震。
他低头看去，指针己不再指向东方，而是微微偏转，落入海图之外的一片空白水域。
“变了。”他低语。
“什么变了？”洛昭问。
“路径。”老舟师抬头，独眼盯着她，“海图动了。不是风浪改道，是……命轨偏移。”
萧厌睁开右眼。
他虽无法启动天机芯，但能感觉到——那道蓝光，正在与他体内残存的数据流产生共鸣。不是预判，不是计算，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
就像她每次靠近，都能修复他崩坏的身体。
就像她每一次流血，都会激活沉睡的线索。
老舟师缓缓起身，走到船尾，拉开一块暗格。里面躺着一本残破册子，封面刻着“蓬莱志”三字，边角焦黑，似经火焚。
他取出册子，递给洛昭。
她接过，翻开第一页。纸上无字，只有一滴干涸的血迹，暗红发黑。
她指尖轻抚血迹，忽然，密钥纹路灼烫，血迹竟微微泛出蓝光。
老舟师看着她，声音低沉：“那滴血，是上一个到过蓬莱的人留下的。”
“谁？”她问。
“一个女人。”老舟师目光深远，“她说，若双生同行，便将此册交给他们。”
萧厌伸手，接过册子。
就在他触到封面的刹那，体内天机芯残模块猛然一震，仿佛接收到某种加密信号。他右眼蓝光一闪即逝，随即熄灭。
但他记住了那信号的频率。
与洛昭的血，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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