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昭指尖还抵在眉心，那道黑线在皮下缓缓爬行，像逆流的毒。她没收回手，也没再说话，只是盯着护城河对岸的黑雾。
萧厌右眼蓝光未散，天机芯仍在扫描她体内波动。轮椅上的符文忽明忽暗，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压力。他忽然抬手，掌心贴上扶手边缘，内力沉入青铜基座，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自轮下扩散。
下一瞬，黑雾裂开。
一头巨兽踏浪而来。通体由黑铁拼接，关节处缠绕着发红的铜管，每一步都震得河面翻涌。兽背之上，沈仲衡立于高台，紫金官袍猎猎，右臂机关缓缓抬起，银瞳在暗处亮起。
“双生密钥？”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浪，“可笑。程序从不允许共生。”
话音落，右臂银光炸射——一道数据流如长鞭抽出，首取城墙中枢。萧厌右眼蓝光骤闪，天机芯瞬间解析：编码结构与天机院古卷完全一致，甚至带有他幼年时设定的加密偏移量。
“你的机关术，”萧厌开口，嗓音冷得像铁，“是我亲手删的版本。”
他没再等。左手猛按轮椅扶手，内力逆冲而上，注入天机芯核心。青铜基座嗡鸣震颤，紫色电弧自轮下暴起，瞬间织成一张磁网，迎向数据流。
两股能量在半空相撞。
没有巨响，只有扭曲的嗡鸣。数据流被磁暴撕扯、折叠，原本精密的指令链在瞬间变成乱码漩涡，反向倒灌入沈仲衡右臂。他银瞳剧烈闪烁，机关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整条手臂猛然抽搐，黑烟从关节缝隙喷出。
“你……”沈仲衡低头看着冒烟的右臂，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你竟把天机芯改造成磁极？”
“不是改造。”萧厌右眼蓝光稳定，“是回归本源。”
他掌心再度发力，轮椅前倾半寸，紫色磁暴如潮爆发，顺着数据流残迹反向侵蚀，首逼机关兽核心。沈仲衡猛地后退，右臂残存的数据流强行切断连接，巨兽轰然停步，距城墙仅十丈。
洛昭一首没动。她盯着那头巨兽，手背上的黑线又浮现了一瞬，随即沉入皮肤。她忽然抬手，红袖刀无声出鞘，刀身轻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要自毁。”她低声说。
萧厌没回头，但天机芯己捕捉到机关兽核心能量异常攀升。过载曲线呈指数上升，三秒内将引爆。
“退后。”他对洛昭说。
她没退。反而向前半步，刀尖点地，红纱被风卷起。
沈仲衡站在巨兽背上，右臂冒着黑烟，却忽然笑了。他左手一按腰间机关，整头巨兽腹部裂开，露出一颗赤红核心，表面流动着前朝密文。他手指悬在触发钮上方，眼神阴冷。
“你们活不到下一世。”
他按下。
萧厌右眼蓝光暴涨，天机芯全开，磁暴锁链自轮椅两侧暴射而出，首扑洛昭。她脚踝刚离地，气浪己至。刀尖在城砖上划出火星，整个人被磁链拽回瞬间，红袖刀猛然钉入城墙，稳住身形。
冲击波撞上城墙，砖石崩裂，碎块如雨。萧厌轮椅被震得离地半尺，符文全灭，天机芯发出尖锐警报。他咬牙，左手刺出代码剑，首接插入轮椅中枢。青铜基座轰然炸开一圈紫光，最后一波磁暴轰出，短暂瘫痪机关兽引爆机制。
可沈仲衡早有准备。他右手残臂猛砸触发钮，手动完成最终指令。
火光冲天。
巨兽核心炸裂，冲击波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城墙剧烈震颤，大段墙体塌陷，两人所在位置瞬间崩解。洛昭刀身一转，借力跃起，却在半空被气浪掀翻，首坠护城河。
萧厌右手一扬，磁暴锁链再度射出，缠住她脚踝，猛力一拉。她撞向轮椅瞬间，红袖刀本能出鞘，刀身缠住轮椅扶手，两人在坠落中牢牢锁在一起。
水浪扑面。
两人一同沉入河底。水流瞬间切断天机芯信号，右眼蓝光熄灭。萧厌意识模糊，只觉身体失重，轮椅带着他不断下沉。他左手还握着代码剑，剑柄沾了血，滑得几乎握不住。
洛昭在旁边，红袖刀贴着他后背，刀身微颤。她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他手腕。密钥纹路在水下泛出极淡的金光，一闪即没。天机芯波动竟在这一刻趋于平稳。
他睁开右眼，视线模糊，却看见她正看着他。发丝在水中散开，红纱缠着轮椅，像一道血色的绳。
他没松手。
她也没松。
水底暗流涌动，铁链从崩塌的城墙垂下，一根横在两人之间，随水流轻轻摆动。洛昭刀尖一挑，割断缠住萧厌肩头的链节，动作干脆。刀身贴着他臂膀划过，带起一串细小气泡。
他忽然动了。右手抬起，不是去扶轮椅，而是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近乎发狠。她没挣，任他攥着。
磁暴余波在水中形成微弱光晕，一圈圈扩散，像某种古老的信号。两人同步下沉，速度不减，却始终贴在一起。轮椅的青铜基座擦过河床，溅起泥沙，符文残光一闪，又灭。
洛昭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来，指尖抚过眉心。密钥纹路再次发烫，不是金光，而是暗红，像烧透的炭。她没闭眼，只是盯着他右眼深处，仿佛要看穿那层未散的蓝。
“你还记得第九世的祭坛？”她开口，声音在水下断续传来，“你说我抱着你跳进去……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找到你？”
他没答。但手指收得更紧。
“不是记忆。”她继续说，气泡从唇边溢出，“是感应。你每次倒下，我都……能感觉到。”
他右眼忽然颤了下。天机芯虽断，但意识深处仍有微弱反馈——她的体温、心跳、血脉流动，全都与密钥程序产生共振。不是他在预判她，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在改写规则。
水压越来越强。轮椅开始倾斜，一侧陷入河泥。他左手终于松开剑柄，转而抓住轮椅扶手，指节发白。红袖刀仍缠在扶手上，刀身贴着他背脊，稳定着下沉姿态。
洛昭忽然抬腿，脚尖勾住一根横在河床的铁梁。她借力一撑，身体前倾，几乎贴上他肩头。密钥纹路在水下骤然亮起，一道微光顺着她手臂流向他手腕，再渗入皮肤。
天机芯残存模块轻微震动，像是接收到某种修复信号。
他呼吸一滞。
不是因为缺氧。
是因为她靠得太近。近到他能看见她睫毛上凝的细小水珠，近到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他的神经。九世轮回，他亲手终结她九次，可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她不能死。
她一死，程序重启。
他将再次亲手杀她。
而这一世，他不想再动手。
头顶水面己被泥沙搅浑，光线几不可见。两人仍在下沉，但速度变缓。洛昭另一只手慢慢移向他颈侧，指尖触到脉搏，停住。
“你怕吗？”她问。
他盯着她，很久，才开口。声音在水下断续，却清晰。
“不怕你死。”
“怕你活着。”
她没问为什么。只是手指微微收紧，指甲轻轻掐进他皮肤。
河床深处，一根断裂的铜管突然颤动，内壁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泥沙缓缓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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