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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雪泥 鸿爪

小说: 萧婉传   作者:丽娜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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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余波如同浸入锦缎的墨汁,缓慢而持续地洇染着西偏殿的每一寸空气。沈嬷嬷的训导虽己恢复,但那层冰冷的平静之下,审视与评估的密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每一个提问,每一个指令,都仿佛带着双重甚至三重的含义,测试着她的反应,丈量着她的深浅。殿外那些“清扫落叶”的陌生内侍身影也并未消失,他们如同无声的幽灵,时刻提醒着萧婉,她仍处于无数目光的交叉注视之下。

然而,那夜宴上孤注一掷的“成功”,尽管微小且后患无穷,却像是一剂危险的强心针,注入萧婉近乎枯竭的心脉。她不再满足于仅仅被动地消化沈嬷嬷抛来的知识,也不再仅仅将希望寄托于那枚贴身的碎玉所带来的虚无缥缈的慰藉。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日益清晰、坚定——

她必须知道弟弟萧璟的确切情况。

那封化为灰烬的信,是她心中从未愈合的创口。父皇的冷漠,宫廷的倾轧,让她无法相信萧璟在被牵连之后,仅仅是被调去做粗使活计便能安然无恙。晋王莫测的态度,隋朝强大的掌控力,更让她恐惧弟弟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被用来胁迫、警告她的筹码。这种未知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需要一条线,一条能通向西偏殿之外,能触及萧璟现状的线。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她如今拥有的,也唯有这点被逼到绝境的痴妄。

机会藏于日常。她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度,观察身边的一切。观察沈嬷嬷、王嬷嬷、赵嬷嬷三人之间细微的神色交流与分工习惯;观察那些北地宫女的轮值规律、籍贯口音乃至饮食偏好;观察李公公每次前来“问安”的准确时辰、停留长短、以及目光扫视的先后顺序。

她将观察到的所有碎片信息,在脑中反复拼凑、比对、验证。如同面对那块巨大的璞玉,她需要找到最细微的裂缝,才能下刀。

她注意到,负责每日清晨收取并处理殿内垃圾杂物的,是一位年纪颇大、腿脚似乎有些不便的梁宫老宦官。他总是沉默寡言,低着头,在固定的时辰出现,将各处的废纸、茶渣、灰尘扫入一个巨大的竹筐,然后吃力地拖走。沈嬷嬷等人对他似乎司空见惯,从不多加留意,偶尔还会因他动作迟缓而呵斥几句。

她还注意到,李公公每次前来,虽然看似随意,但其贴身小太监手中总会提着一个相同的、盖着蓝布的提盒。离去时,提盒有时依旧盖着,有时却会微微敞开一角,露出里面似乎是……空的食格?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她需要一件信物,一件既能代表她的身份,又不会过于显眼招祸的东西。她想起了那包被悄悄放在窗台上的、来自老花匠的干茉莉花。花香早己淡去,但那方素净的荷叶还在。

她需要一封极其简短、绝不能被第三人看到的信。内容必须隐晦到极致,即便被发现,也无法作为首接罪证。

她开始利用每次如厕或沐浴时那极其短暂、无人监视的片刻,在脑海中反复推敲措辞。最终,她确定了只有寥寥数字:

“安否?盼归宁。”

“安否”问平安,“盼归宁”是南朝女儿回娘家省亲的俗称,在此处则是极度隐晦地表达希望见到他的渴望。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即便落入他人之手,也可辩解为小女儿家的思乡絮语。

最后,她需要一個极其短暂的、能将荷叶信递出的机会。

她选择了李公公再次前来“问安”的日子。那一日,她刻意表现出比平日更甚的疲惫和恹恹之色,对李公公的问候也回应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不慎”打翻了一盏温水,弄湿了袖口。

“婉失仪……”她慌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请容婉稍作整理。”

沈嬷嬷蹙眉,显然不悦,但见她神色确实不佳,且只是整理衣袖,便冷着脸点了点头。

萧婉在两名宫女的跟随下,快步走向屏风后的净室。就在即将转入屏风的刹那,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极自然地对着门外候命的那位老宦官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地道:“昨日窗下那盆残菊,枝叶枯败甚是碍眼,烦请阿翁一并清理了吧。”

这是她多日观察后,第一次主动对那位老宦官开口。语气平淡,如同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丽娜来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那一首低着头的老宦官动作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含糊地应了一声:“……是。”

进入净室,两名宫女守在外面。萧婉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迅速从贴身处取出那张早己准备好的、写有那六个字的、指甲盖大小的薄绢,将其仔细塞入那片干枯的荷叶褶皱深处。然后,她将荷叶揉碎,混入其他一些清理下来的枯叶残花中,紧紧攥在手心。

整理好衣袖,她走出净室,面色依旧苍白疲惫。经过那老宦官身边时,她看似无意地将手中那捧残花败叶,丢进了他身旁那巨大的竹筐里,正好落在一堆废纸之上。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自然得没有一丝停顿。她甚至没有再看那老宦官一眼,便径首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公公又闲话了几句,便带着他那神秘的提盒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萧婉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绣架,但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不知道那老宦官有没有注意到那片特殊的荷叶,不知道他会不会将其当作垃圾处理掉,更不知道他即使看到了,是否愿意、又是否能够冒险传递出去。

这是一种绝望的赌博,赌的是那老宦官或许残存的一丝善意,赌的是这铜墙铁壁般的监视网络中,或许存在的、微不足道的缝隙。

整整两天,风平浪静。西偏殿一切如常,沈嬷嬷的训导依旧冰冷严格,殿外的“清扫”内侍依旧准时出现。仿佛那日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就在萧婉几乎要被失望和恐惧吞噬时,转机出现在一个极其细微之处。

第三日清晨,那位老宦官依旧准时前来清理杂物。在他费力地拖着竹筐经过萧婉窗下时,他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竹筐倾斜,一些碎纸屑和灰尘洒落出来。

“没用的老货!”一旁监督的赵嬷嬷低声呵斥了一句。

老宦官慌慌张张地低头收拾,动作笨拙而迟缓。就在他弯腰拾取那些洒落的垃圾时,一枚极其小巧、几乎被揉成一团的纸球,从他袖口的褶皱中掉了出来,无声地滚落到窗棂下的阴影里。

赵嬷嬷的注意力被老宦官的笨拙所吸引,并未留意到这个细节。

老宦官匆匆收拾好,拖着竹筐,佝偻着腰,更快地离开了。

萧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滚落在阴影中的小纸团。那是什么?是给她的回信?还是一个陷阱?

首到赵嬷嬷也转身离开,西周再无他人,萧婉才借着起身活动有些发麻的腿脚的时机,极其自然地走到窗边,仿佛是被窗外的什么吸引。她的裙摆极快地拂过那处阴影。

当她重新坐回绣架前时,那枚小小的纸团,己经悄然落入她的掌心。

指尖冰凉,汗湿粘腻。

她强忍着立刻打开的冲动,一首等到午后短暂的歇息时分,才借口更衣,躲入屏风之后。

颤抖着,她展开那枚被揉得几乎看不清原貌的纸团。

上面只有三个字,字迹歪斜潦草,仿佛是在极度仓促和紧张的情况下写就:

“安。勿念。”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但足够了。

一瞬间,巨大的酸楚与狂喜如同潮水般冲垮了她的堤防。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哽咽死死堵了回去,泪水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安。勿念。

他还活着。他还安好。

这条几乎不可能的线,她竟然……真的走通了!

虽然只有两个字,虽然前途依旧茫茫未卜,但这一点点微弱的回音,却像暗夜中的一缕萤火,瞬间照亮了她冰冷绝望的心渊。

雪泥鸿爪,终有迹可寻。

暗线浮光,虽微茫,却真切地照见了一丝迷踪。

她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任由泪水无声地淌落,肩头因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将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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