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绿里的约定与不变的烟火
开春后的第一个晴天，张桂英把过冬的棉被抱到楼下晒。槐树枝上的新芽嫩得能掐出水，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被面上烙下细碎的光斑。李婶蹲在旁边翻晒她的羊毛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前儿个社区开会，说要给老院铺柏油路呢。”李婶拍掉羊毛衫上的灰尘，“以后你家强子开车回来，就不用怕硌着底盘了。”
张桂英摸了摸被面，棉花晒得蓬松，带着太阳的味道：“好啊，铺了路，刘大爷拄拐杖也稳当。”她抬头望了望巷口，杂货店老板正搬着一箱汽水往店里送，箱角蹭到墙根的青苔，留下道浅绿的痕——那片青苔，还是去年王建军来的时候指给她看的，说“青苔长得旺，说明老院潮气顺，住着养人”。
正说着，巷口传来电动车的“滴滴”声。社区小王驮着个大纸箱进来，车筐里还插着几支刚开的迎春花。“张大妈，李婶，有您的包裹！”小王把车停在石墩旁，擦了把汗，“王警官寄来的，说是城郊的新茶，让您尝尝鲜。”
张桂英的心“咯噔”跳了下，伸手去接纸箱。箱口没封严，露出里面的茶叶罐，罐身上印着“明前龙井”。她想起去年秋天王建军站在巷口回头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警号上，亮得晃眼。
“王警官有心了，总惦记着老院。”李婶凑过来看，手指点了点茶叶罐，“这茶贵着呢，他准是攒了好几天的津贴。”
张桂英没说话，只是把纸箱抱得紧了些。纸箱上还留着快递单的痕迹，寄件地址是城郊派出所，寄件人那一栏，“王建军”三个字写得方方正正，和他送的那支钢笔的字迹一模一样。
傍晚，张桂英泡了杯新茶。茶叶在玻璃杯里舒展，水色慢慢变成浅绿，像把春天揉进了杯子里。她坐在窗边喝茶，听见楼下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小宇带着几个伙伴在槐树下跳皮筋，橡皮筋勾在树杈上，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忽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城郊。张桂英犹豫了下，接了起来。
“张大妈，是我，王建军。”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刚忙完，“茶叶收到了吗？城郊的茶农说今年雨水好，比去年的香。”
“收到了收到了，正泡着呢。”张桂英握着手机，指腹蹭过冰凉的机身，“你咋还花钱买这些？”
“不花钱，是茶农送的。”王建军笑了笑，“我这两天要去市里开会，顺道回老院看看。您要是有空，我想尝尝您包的酸菜饺子——去年冬至没赶上，一首惦记着。”
张桂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有空！咋能没空！你哪天来？我提前和好面。”
“后天下午吧，开完会就过去。”王建军顿了顿，又说，“不用特意准备，家常便饭就行。对了，李婶和刘大爷也在吧？我带点城郊的草莓，孩子们爱吃。”
挂了电话，张桂英还愣着。窗外的槐树叶又绿了些，风一吹，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笑。她低头看了看玻璃杯里的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胡同迷宫与心之裂痕 茶叶沉在杯底，像撒了把星星。
第二天，张桂英去菜市场买酸菜。卖菜的大姐认得她，笑着说：“张大妈，今儿个咋买这么多？家里来客人？”
“嗯，一个忘年交，要来家里吃饭。”张桂英挑着酸菜，指尖捏着菜帮，选最嫩的那种——王建军胃不好，得用嫩酸菜，不烧心。
回到老院，李婶正坐在石墩上择韭菜：“我听小王说王警官要回来？我这儿正好包韭菜盒子，到时候给你们端两盘。”
“不用不用，我这儿包饺子呢。”张桂英笑着摆手，心里却暖烘烘的。
刘大爷也拄着拐杖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桂英妹子，这是我大孙子从外地寄来的牛肉干，你给王警官尝尝。那孩子，上次来还帮我修过收音机呢。”
张桂英接过布包，里面的牛肉干硬邦邦的，带着股酱香。她看着石墩旁的邻里联系表，阳光把“王建军”三个字照得发亮，旁边的小警徽像颗小小的太阳。
第三天下午，王建军真的来了。他穿着便装，手里拎着个草莓篮，红草莓在篮子里堆得冒尖。“张大妈，李婶，刘大爷，我来啦！”他的声音比电话里亮，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
“快进来坐！”张桂英往屋里让他，李婶己经端着韭菜盒子凑过来，刘大爷把牛肉干往他手里塞，小宇和几个孩子围着草莓篮，眼睛瞪得圆圆的。
屋里的搪瓷缸又泡上了新茶，热气袅袅地升起来。王建军坐在小马扎上，吃着饺子，听张桂英讲老院的新事：“柏油路下个月就铺，社区还说要给老槐树围个木栅栏，免得孩子们爬树摔着。”
“好啊，”王建军咬了口饺子，酸菜的鲜气在嘴里散开，“老院就得这样，慢慢变好。”他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翻开给张桂英看，“您看，这是我们城郊老院的互助表，跟您这儿学的，也画了小锅和扳手。”
张桂英凑过去看，本子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认真。她想起自己的小本子，里面夹着王建军的回信，夹着周强的照片，夹着老院的日子。
夕阳西下时，王建军要走了。张桂英把剩下的饺子装在饭盒里，让他带回去：“给你媳妇和孩子尝尝，酸菜馅的，下饭。”
“谢谢您，张大妈。”王建军接过饭盒，又回头看了眼老院——槐树枝上的新芽更绿了，石墩旁的邻里联系表在风里晃，各家的烟囱都冒着白汽，像在招手。
“有空再来。”张桂英站在门口，挥了挥手。
“一定来。”王建军的声音飘在风里，“等槐花开了，我来喝您泡的新茶。”
他走后，张桂英坐在窗边，看着饭盒上的油渍慢慢干了。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像在说悄悄话。她知道，这老院的故事，从来没有结局——就像这槐花，年年开；就像这约定，年年守；就像这烟火，岁岁暖。
风从胡同口吹进来，带着草莓的甜，带着饺子的香，带着新茶的气，漫过老院的墙，漫过每个人的日子，把故事，往更暖的地方，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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