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故人带霜
入秋后的第一个冷雨天，雨巷斋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着个破旧的药箱，鬓角沾着霜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他站在门口，看着“雨巷斋”的招牌，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雨水泡开的墨迹。
“请问，这里是苏姑娘的店吗？”他开口时，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左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枚铜制的医铃，铃身刻着“仁心”二字。
苏雨正在给阿林讲古籍里的故事，闻声抬头，心里猛地一跳。这医铃的样式，她在兄长的遗物里见过——那是当年救治兄长的狱医，林伯的东西。
“林伯？”苏雨起身，看见他右手袖口空荡荡的，心头一紧，“您的手……”
林伯苦笑了一下，将药箱放在案上：“当年为你兄长偷换救命药，被顾晏发现，废了右手。后来流落到关外，靠左手给人看病糊口。”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林身上，眼神柔和了些，“这孩子，眉眼真像……”
“像她母亲。”边羽适时开口，给林伯倒了杯热茶，“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老御史写信告诉我，说苏家沉冤得雪，苏姑娘在江南开了家书店。”林伯捧着茶杯，指尖因常年握药杵而布满厚茧，“我回来看看，顺便……送样东西。”
他从药箱底层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医案，封面上写着“狱中杂记”。“这是你兄长的病情记录，他临终前让我交给你，说里面有‘影阁’用毒的方子，或许能帮到你。”
苏雨翻开医案，兄长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页画着株梅树，旁边写着：“妹，若遇边羽，替我谢他护你。”她的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原来兄长早就知道边羽的存在，甚至在暗中关注着他们。
林伯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其实你兄长当年并非急火攻心而亡，是我……给了他一剂‘假死药’。”
苏雨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顾晏的人盯得紧，我知道他迟早会对你兄长下手。”林伯的声音有些颤抖，“那药能让人脉息全无三日，我趁乱将他换出监狱，藏在关外的药庐里。他身子弱，这几年一首在调养，如今才敢让我来报信。”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苏雨握着医案的手微微发抖，心里又酸又涩——原来那些以为失去的人，一首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他……还好吗？”
“能下床走路了，就是总念着你，念着江南的雨。”林伯从药箱里拿出封信，“这是他给你的。”
信里没说太多，只画了幅关外的雪景，雪地里有座小小的药庐，旁边写着：“待梅开，当归。”
阿林凑过来看画，指着雪地里的脚印说：“舅舅画的脚印，像不像我们院儿里的梅花？”
林伯看着阿林，突然从怀里摸出个银锁，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这是我给未来外甥女准备的，当年以为没机会送了……”
苏雨接过银锁，突然明白，这世间的善意，从不会被岁月掩埋，只会像深埋的种子，在某个雨天，破土而出。
第十西章：梅下双影
腊月初，江南下了场罕见的大雪。苏雨站在院门口，看着远处巷口走来两个身影——兄长苏风穿着件貂皮大衣，被林伯搀扶着，步履虽缓，却稳健。
“哥！”苏雨冲过去，兄妹俩相拥而泣，泪水落在雪地里，烫出小小的坑。
苏风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让你受委屈了，小妹。”
边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悄悄握紧了阿林的手。阿林仰着头问：“这就是舅舅吗？他长得和画里一样。”
苏风低头看见阿林，眼里闪过惊讶，随即笑了：“这就是阿林吧？常听林伯提起你。”他从怀里摸出个木雕的小梅花，“给你的见面礼。”
阿林接过木雕，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捧着稀世珍宝。
晚上围炉夜话时，苏风说起关外的日子。“林伯的药庐在山坳里，冬天雪能没过膝盖，我常坐在窗边看雪，想着你们在江南是不是又下着雨。”他看向边羽，郑重地拱了拱手，“多谢你照顾我妹妹。”
边羽刚要说话，就被苏雨打断：“是我们互相照顾。”她的脸颊微红，像被炉火映红的。
苏风笑了，眼里满是欣慰。他从行囊里拿出个锦盒，递给边羽：“这是我在关外淘来的狼毫笔，据说用的是雪山狼的尾毛，适合左手用。”
边羽接过笔，指尖触到笔杆的温润，心里一暖——原来有人记得他的不便，还悄悄放在了心上。
几日后，雪霁天晴。苏风在院里散步，看见边羽正在给梅树剪枝，左手握着剪刀，动作虽慢却精准。“你的左手，练得越发灵活了。”
“熟能生巧罢了。”边羽剪下一枝带雪的梅，递给苏风，“插在瓶里，能香上几日。”
苏风接过梅枝，突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妹妹？”
边羽的脸瞬间红了，像被雪映红的。“我……我还没准备好聘礼。”
“我苏家不要聘礼。”苏风看着他，眼神认真，“我只要你记住，她前半生吃了太多苦，后半生，你得让她甜。”
边羽用力点头，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我会的。”
那天下午，边羽偷偷在梅树下埋了个小盒子，里面是他画了百遍的婚书——上面没有繁复的礼节，只有一行字：“苏雨，余生请多指教。边羽。”
阿林在一旁看着，突然说：“画师叔叔，你应该让娘亲也画一个。”
边羽笑了，拉着阿林的手：“对，得让她也画一个。”
苏雨正在书房整理兄长带回的古籍，其中一本《金石录》里夹着张字条，是苏风写的：“妹，林伯说，当年你为救我，曾答应顾晏‘永不嫁人’，但如今枷锁己破，你该为自己活一次。”
她看着字条，想起那个在雨巷里挣扎的夜晚，想起边羽给她画的宅院图，突然拿起笔，在婚书的背面画了株双生梅，枝桠缠绕，难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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