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灵
第五章 冰窖骨语
夏砚从江雪的紫檀木盒里翻出冰窖钥匙时，指尖都在发颤。钥匙柄上刻着个极小的“临”字，是江临的落款，三百年前的黄铜，被岁月磨得发亮，像块浸过血的骨头。
地下室的冰窖藏在金库最深处，门是厚重的铸铁制，推开时发出“吱呀”的钝响，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股腐朽的土腥气。夏砚裹紧外套，举着手机手电筒往里照——
冰窖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具黑檀木棺，棺盖半开着，露出里面的骸骨。骸骨被整齐地码放着，头骨的眼眶空洞地对着门口，像是在凝视每个闯入者。棺前的铜炉里插着三支香，香灰还没冷透，显然江雪死前刚祭拜过。
“魏大师？”夏砚轻声唤，手电筒的光扫过骸骨的手指骨，发现指节处有明显的磨损，和制砚匠人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一致。
骸骨没有回应，倒是冰窖角落传来“咔哒”轻响。夏砚转头，看见陆深靠墙站着，脸色比冰窖的寒气还白，颈后的青纹己蔓延到下颌，像朵开败的墨菊。
“你怎么来了？”夏砚冲过去扶住他，他的手冰得像块砚台，“医生说你不能动。”
“再不来，你就要被骨头拐跑了。”陆深笑了笑，咳嗽几声，“魏青崖的尸骨有问题，你看棺底。”
夏砚蹲下身，果然在棺底发现道暗格，里面藏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件腐烂的丝绸嫁衣，衣襟上绣着凤纹，和她掌心浮现的纹路一模一样。嫁衣里裹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砚心记》，是魏青崖的手札。
手札里记载着真相：江临不仅谋夺《制砚心经》，还觊觎魏青崖的妻子，当年魏青崖夫妇并非被当场杀害，而是被囚禁在砚矿深处，活活饿死。江临为了让《心经》“认主”，将两人的骸骨混在一起，埋在矿洞最阴寒的地方，用怨气滋养了三十年，才敢取出。
“所以这棺里的，是魏大师和师母的合葬骨？”夏砚的声音发颤，手札的最后一页画着幅图，是砚矿的地形图，标注着“魂归处”——正是现在冰窖的位置，“江雪把骸骨移到这，是因为冰窖的阴气和矿洞最像，能让怨魂保持凶性。”
陆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向骸骨的胸腔位置：“你看那根肋骨，有刻痕。”
夏砚凑近细看，肋骨内侧果然刻着几行小字，是用指甲划的，浅得几乎看不见：“怨魂不散，因念未绝；血骨相融，方能解结。”
“什么意思？”
“魏青崖的怨魂里，不仅有恨，还有对妻子的执念。”陆深的指尖划过刻痕，“要彻底化解他的怨气，得让他们的血骨真正‘合葬’，而不是被江临用邪术捆着。”
话音刚落，冰窖的铁门突然“砰”地关上，外面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夏砚冲到门边，听见老馆长在外头狞笑：“夏砚，陆深，你们就在里面陪魏青崖吧！等怨气把你们的骨头也融进去，吸魂砚就真正成了！”
手电筒的光突然开始闪烁，冰窖里的温度骤降，石台上的骸骨突然“咔哒”动了一下，头骨缓缓转向他们，眼眶里渗出缕缕黑气。
“他要醒了。”陆深将夏砚护在身后，从怀里掏出那半方裂砚，“快，把你的血滴在砚上，我用陆家血脉引他的善念。”
夏砚咬破指尖，血珠落在砚台断面，黑气瞬间涌了上来，在砚面凝成魏青崖的虚影。他的目光扫过骸骨，又落在夏砚掌心的凤纹上，嘶吼道：“阿婉……我的阿婉……”
“师母的嫁衣在这里！”夏砚举起布包，“您看，她一首在等您放下仇恨！”
虚影的目光落在嫁衣上，黑气剧烈翻腾，像是在挣扎。陆深趁机将自己的血滴在裂砚上，低喝一声：“陆家后人在此，以血为誓，护魏家忠魂归位！”
颈后的青纹突然爆发出强光，与裂砚的黑气撞在一起。冰窖里的骸骨开始震动，散落的骨块自动拼合，在石台上组成完整的人形，胸腔处的刻痕发出金光。
“魂归其位……”魏青崖的虚影喃喃着，黑气渐渐褪去，露出温和的面容，“小友，多谢了。”他转向夏砚，目光里带着慈爱，“曾外孙女，记住，手艺是用来传承的，不是用来复仇的。”
虚影化作青光，融入骸骨和裂砚中。石台上的骸骨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钻进那本《砚心记》里。冰窖的铁门“哐当”一声被震开，老馆长倒在门外，七窍流血——显然是被怨气反噬了。
陆深腿一软，靠在墙上，颈后的青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只剩下淡淡的印记。夏砚扶住他，发现他的玉佩碎片不知何时粘在了一起，裂缝处嵌着丝青色的光，像砚台里渗出的灵韵。
《砚心记》在夏砚手中发烫，最后一页自动翻开，上面是魏青崖用朱砂写的新字：“裂砚合，怨魂散；双玉聚，两世安。”
走出冰窖时，外面己是深夜，月光穿过博物馆的窗，落在两人身上。夏砚回头望了眼金库的方向，那两瓣裂砚被留在石台上，断面紧紧贴合，像从未分开过。
“以后怎么办？”夏砚问，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札的封面。
陆深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把《制砚心经》公之于众，让魏大师的手艺活下去。”他顿了顿，笑了，“顺便，查查你我玉佩的渊源——我总觉得，祖辈的缘分，不止守护这么简单。”
夏砚低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上，玉佩的青光与手札的朱砂印重叠在一起，像道跨越三百年的约定，终于在月光里，落下温柔的注脚。
而那方凝魂砚，在空无一人的金库里静静躺着，砚池里盛着月光，像三百年的怨恨，终于化成了一汪清水，映着人间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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