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纹·墨色生香
第二章 师妹与饼干屑
林微回来时，夕阳正把工作室的地板染成蜜色。沈砚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那方明代澄泥砚，侧脸贴在微凉的石面上，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他白衬衫的袖口沾着点金粉，像不小心蹭到的星光。桌角散落着几块银杏饼干，其中一块被咬了一半，碎屑掉在砚台裂缝里，和残留的金粉混在一起，倒有了种奇异的和谐。
“还没醒？”
林微吓了一跳，转身看见赵晓语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工具箱，帆布面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砚台。小姑娘刚满二十，扎着高马尾，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正是赵老那远房孙女，今年第一天来实习。
“嘘——”林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睡会儿，昨天修那方清代端砚到半夜。”
赵晓语却径首走到沈砚身边，踮起脚看他手里的刻刀：“师兄的手真好看，比博物馆里的玉雕手还好看。”她说着就要伸手去碰沈砚的头发，被林微一把拉住。
“别闹。”林微的声音有点冷，“他累坏了。”
赵晓语噘了噘嘴，从工具箱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奶奶调的醒神香，给师兄闻闻就醒了。”她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檀香涌出来，沈砚果然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醒了？”林微赶紧把香瓶抢过来塞回给赵晓语，“馆长那边说什么了？”
沈砚揉了揉眼睛，视线在林微脸上停留了半秒，才慢慢聚焦：“说古籍展要加个‘砚台与文人’专题，让我们准备几件修复好的砚台参展。”他拿起桌上的半块饼干塞进嘴里，“你烤的？比上次甜了点。”
林微的脸微微发烫：“糖放多了。”她转身去收拾散落的工具，假装没看见赵晓语正往沈砚的砚台里撒什么粉末，“晓语刚来，你带她熟悉下材料柜。”
沈砚点头起身时，突然闻到砚台里飘出淡淡的桂花香。他低头一看，赵晓语正往砚堂里撒桂花末，眼睛亮晶晶的：“师兄说过，磨墨时加点香料心情会变好。”
“谁跟你说的？”沈砚皱了皱眉，把砚台拿到水龙头下冲洗，“修复用的砚台不能沾杂质，会影响判断。”他的语气算不上严厉，赵晓语的眼圈却红了，捏着衣角站在原地，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鹿。
林微刚要开口打圆场，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笑声：“这不是沈大修复师吗？几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硬。”
来人穿着条鹅黄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支新鲜的芦苇。她走到沈砚面前，故意歪着头看他：“不认识我了？当年在实验室，你手把手教我握刻刀，说‘手腕要稳，像抱着只刚出生的小猫’。”
是苏蔓说的那个艺术系师妹，陈瑶。
沈砚的耳尖瞬间红透。他确实教过陈瑶，但所谓的“手把手”，不过是他握着她的手腕纠正姿势，全程不超过十秒，还是因为陈瑶差点用刻刀划到自己。
“有事？砚边雨本故事写给旧物一点生命力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砚边雨本故事写给旧物一点生命力最新章节随便看！”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给你送芦苇啊。”陈瑶把竹篮递过来，“你当年说芦苇杆烧成的灰能做修复用的黏合剂，我家承包了片芦苇荡，特意给你留了最嫩的。”她的手指划过沈砚的手背，“同学聚会你到底来不来？好多人都想看你呢，说你现在成了‘文物圈的顶流帅哥’。”
“不去。”沈砚接过竹篮，转手递给林微，“放材料间吧，记得晒干。”
林微接篮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陈瑶的指甲，涂着亮粉色的指甲油，像朵刺眼的花。她转身往材料间走，听见陈瑶又说：“我还留着你送我的刻刀呢，天天带在身边，别人问起，我就说是……”
“是我淘汰下来的旧工具。”沈砚打断她，语气平淡，“刃口都钝了，早该扔了。”
陈瑶的笑容僵在脸上。赵晓语突然“噗嗤”笑出声，被林微回头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抠手指。
“那我先走了。”陈瑶拎起空篮子，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沈砚，我下个月办个人画展，有幅画是照着当年你修砚台的样子画的，你一定要来看啊。”
门关上的瞬间，赵晓语突然说：“师兄，那个学姐看你的眼神，跟我看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一样。”
沈砚没接话，拿起那方明代澄泥砚继续研究。林微收拾完材料回来，看见他把赵晓语撒过桂花末的砚台单独放在一边，换了块新的素面砚开始磨墨。
“不用这么较真吧？”林微笑了笑，“洗干净就好了。”
“不行。”沈砚的墨条在砚堂里转着圈，发出均匀的“沙沙”声，“修复师的手不能骗人，眼睛也不能。一点杂质都可能影响判断，感情……也是。”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怕被风吹走。林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低头看见自己的袖口沾了点饼干屑，是刚才捡沈砚掉的那块时蹭到的。
她偷偷把袖口往身后藏了藏，却听见沈砚又说：“下次烤饼干，别放那么多糖。”他的头没抬，墨汁在砚台里聚成小小的圆，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我不爱吃太甜的，你知道的。”
林微的脸腾地红了。是啊，他不爱吃太甜的，她当然知道。大学时他帮她修祖传的家谱，她带了盒曲奇，他只吃最淡的那种，说“太甜会盖过墨香”。
赵晓语突然指着窗外：“林微姐你看，那个黄衣服学姐在楼下站着呢，还在看咱们工作室。”
林微探头望去，陈瑶果然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把玩着手机，屏幕亮着，像是在给谁发消息。风吹起她的裙摆，像只停不下来的蝴蝶。
沈砚也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却没看陈瑶，而是盯着枝头那片最黄的银杏叶。首到那片叶子被风吹落，飘到工作室的窗台上，他才收回目光，拿起刻刀，在刚才那方素面砚的边缘，轻轻刻下一道浅痕。
像个没说出口的记号。
林微看着那道痕，突然觉得嘴里的饼干屑好像没那么涩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块新的饼干，递到沈砚嘴边，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这个不甜，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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