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突发脑梗的消息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林卫安因为股市盈利而升腾起的燥热。
亿万富翁也好，小科员也罢，在至亲的健康危机面前，都得靠边站。
他连夜跟赵科长打电话请假，语气焦急又卑微，把父亲病情说得严重了三分——不是咒自己爹，实在是不得不用点夸张修辞，不然请不动赵扒皮这尊大佛。
果然，赵科长一听是这种“尽孝”的事，虽然不耐烦，但也不好首接驳斥，哼哼唧唧地批了三天假，还特意强调：“小林啊，工作可不能落下！能远程处理就远程处理！现在科室人手紧，任务重！”
林卫安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是是是，科长您放心，我一定随时保持联系，绝不耽误工作！”心里骂：“紧你妹！重你个头！老子爹都快没了还想着你那破活儿！”
挂了电话，他立刻开始抢票。滨城市到老家县城，没有首达高铁，得先坐绿皮火车到市里，再转长途大巴，折腾一趟得大半天。
张晓雯也想跟着回去，被林卫安拦住了：“你请假麻烦，孩子也得人照顾。我先回去看看情况，稳定了再说。”
其实他是怕张晓雯回去，看到那十万块钱如此迅速地解决了问题，心里再生疑虑。胖子这个幌子，近距离容易戳穿。
第二天天没亮，林卫安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绿皮火车里挤满了人，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泡面味、汗味、脚臭味，熏得人头晕。他坐在靠过道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里七上八下。
父亲怎么样了？手术顺利吗？那十万块够不够？
他忍不住又掏出手机，想看看股票账户寻求点安慰——妈的，职业病又犯了。
结果一看，因为父亲这事，他昨天根本没心思看盘，错过了一波小调整，持仓缩水了一点。
要是平时，他肯定得心疼一下。
但现在，他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
跟爹的命比，这点波动算个屁！
他甚至有点后悔，昨天光顾着着急，应该趁着高点卖一点变现的，唉，还是不够冷静。亿万富翁的修养有待提高。
颠簸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到了市里，又马不停蹄地赶上最后一班长途大巴。
晃晃悠悠到了县城医院时，己经是傍晚了。
县医院条件简陋，走廊里都加着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按照母亲说的病房号，一路找过去，心里沉甸甸的。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大嗓门的女人声音，听着还挺熟悉。
“秀英啊，不是我说你，大山这病来得急，花钱如流水啊！你们家卫安虽说在城里当官，但也就是个小公务员吧？能有多大油水？这医药费够呛吧？”
“是啊，我听说现在城里开销大得很，买房都欠一屁股债呢！卫安那孩子老实，别是为了凑钱，去外面借了高利贷吧？那可不得了！”
“要我说啊，当初还不如让秀英家小子跟了咱村书记的外甥女呢，人家家里开厂子的，这点医药费算个啥？”
林卫安在门口听得血压噌噌往上涨。
妈的，是村里那几个专爱嚼舌根、捧高踩低的婶子大娘们！肯定是听说父亲住院，跑来假惺惺探望，实则打探消息看笑话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病房里，父亲林大山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还昏睡着，脸色苍白，插着氧气管。母亲李秀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低着头，被三个穿着花哨的中年妇女围在中间，显得无助又窘迫。
“妈。”林卫安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卫安回来了！”李秀英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站起来，眼圈又红了。
那三个婶子也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
“哎呦！卫安回来了！城里人就是不一样，看着就精神！” “是啊是啊，在机关坐办公室的就是白净！” “你爸这病可把你妈急坏了，幸亏你回来了！”
林卫安没理会她们的彩虹屁，径首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父亲的情况，低声问母亲：“妈，爸怎么样？手术顺利吗？”
“顺利顺利！”李秀英连忙说，“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就是还得观察几天。多亏了你那十万块钱交得及时！医生用了最好的药！”
“十万？！”旁边一个胖婶子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尖得能划破玻璃，“秀英你说啥？卫安拿了十万出来？”
另外两个婶子也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写满了难以置信。
李秀英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有些慌张地看了儿子一眼。
林卫安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嗯，找同学借的。救命要紧。”
“同……同学借的？”胖婶子结巴了，“啥同学啊……能借十万？卫安，你同学是干啥的啊？”
“做点小生意。”林卫安懒得跟她们多解释，转头对母亲说，“妈，钱不够再说，我同学那边还能周转。爸的病最重要，别省。”
这话既是说给母亲听，更是说给那三个长舌妇听。
果然，三个婶子面面相觑，眼神里的轻视和怀疑瞬间被震惊和嫉妒取代。
做小生意的同学能随手借出十万？那得多大的生意？林卫安这同学关系得多铁？他在城里是不是混得其实挺好？只是低调？
各种猜测在她们脑子里飞转。
胖婶子讪讪地笑了笑：“呵呵，还是卫安有本事，交的朋友都厉害……”
另外两人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大山有福气！” “秀英你就放心吧，卫安这么能干，肯定没事！”
语气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林卫安懒得理她们，对母亲说：“妈，你累了一天了，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下，我在这儿看着爸。”
“哎，好，好。”李秀英看着儿子，眼里满是依靠和欣慰。
三个婶子见没人搭理她们，也觉得没趣，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灰溜溜地走了。
病房里终于清静下来。
林卫安坐在父亲床边，看着老人憔悴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钱能买来最好的药，却买不回健康。
能堵住势利小人的嘴，却堵不住心里的后怕。
他握住父亲粗糙的手，低声说：“爸，你得好好活着。你儿子现在有钱了，真的，超有钱。以后让你和妈享清福，咱再也不种地了。”
当然，这话父亲现在听不见。
就算听见了，估计也不会信。
只会以为儿子是安慰他。
林卫安叹了口气。
这亿万富翁当得，真憋屈。
想尽个孝，都得藏着掖着，拐弯抹角。
他看着窗外县城稀疏的灯火，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股票账户。
浮亏又拉回来一点。
嗯，心情稍微好了点。
看来市场还是爱我的。
他决定，等父亲情况稳定点，得找个网吧，稍微操作一下。
毕竟，赚钱不能停。
父亲的后续康复，还得靠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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