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溜得飞快，眼看就到了年底。机关单位里，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特殊的味道——年终考核的味道。
各种总结、报表、民主测评、领导谈话……像年终大扫除一样，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无处可逃。
市场管理科也不例外。赵科长早就召开了动员会，唾沫横飞地强调了年终考核的“极端重要性”，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和科室的“集体荣誉”。
“都打起精神来！工作总结要写得深刻！成绩要写足！问题要找准！整改措施要实在！特别是某些同志，”他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林卫安，“不要因为前段时间取得了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要再接再厉！”
林卫安低着头，心里翻白眼：成绩？老子唯一的成绩就是账户又涨了！谁在乎你这破考核！
但表面功夫还得做。他和其他人一样，开始绞尽脑汁地炮制个人年终总结。
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吹牛逼大赛。要把平时那些鸡零狗碎、毫无意义的工作，包装成“围绕中心、服务大局”的辉煌业绩，要把领导随口一说的指示，升华成“指引方向、照亮前程”的明灯。
林卫安对此驾轻就熟。他充分发挥了在论坛写分析报告的逻辑性和在单位写发言稿的吹牛逼功力，很快捣鼓出一份花团锦簇、成绩斐然、态度谦虚、展望美好的总结。
当然，核心思想依旧是：在科长的英明领导下，我做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工作，主要功劳是领导的，我个人能力还有很大不足，未来继续努力。
他满意地检查了一遍，嗯，完美！既体现了“成绩”，又突出了“谦逊”，还狠狠拍了科长马屁，绝对符合他“先进典型”又“能力有限”的人设。
交上去之后，果然，赵科长看完，满意地点点头：“嗯，写得不错，认识很深刻，态度很端正。”顺手就用红笔在“在赵科长的悉心指导下”下面画了条波浪线。
很快，民主测评开始了。全局大会，气氛严肃。每人发下一堆表格，要给领导打分，给同事打分，还要无记名提“意见建议”。
林卫安拿到表格，毫不犹豫地开始操作。
给赵科长？全部“优秀”！必须的！还得在意见建议栏写上：“科长领导有力，关心下属，建议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恶心自己，成全别人）
给王姐？大部分“优秀”，个别项“良好”。（不能抢了科长的风头，也要适当肯定老同志）
给小李小张？一律“良好”。（这俩货最近表现确实不咋地）
给自己？那必须往差了打啊！“工作主动性”一般？“开拓创新意识”较弱？“独立处理复杂问题能力”有待提高？全勾上！意见建议栏更是狠： “本人性格较为怯懦，缺乏魄力，业务能力距离领导要求和岗位需要还有较大差距，需加强学习，踏实工作。”
他写这些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有点想给自己点赞。
看看！这自我剖析！多深刻！多诚恳！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这孩子真实在”？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小李，那家伙正抓耳挠腮，估计在给自己各项都填“优秀”呢。傻了吧唧！这玩意儿领导又不会真看！
测评表收上去，接着是个别谈话。考核组的人挨个叫进去聊。
轮到林卫安，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进入“老实憨厚怂包”模式。
“林卫安同志，谈谈你对自己一年工作的看法吧？” “不好，很不好！辜负了领导的期望！很多工作没做到位，都是科长和王姐他们帮衬着才完成的……” “有什么优点和长处吗？” “长处？没有没有！我这个人没啥长处，就是比较听话，领导让干啥就干啥……” “缺点呢？” “缺点那可太多了！脑子笨，反应慢，胆子小，遇到难题就抓瞎……” “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继续跟领导学，跟同事学，努力减少工作失误，争取少给科室拖后腿……”
他一顿疯狂自黑，把考核组的人都整不会了。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
谈话结束，考核组的人表情复杂地让他出去了。
林卫安心里暗爽：搞定！这下“缺乏魄力”、“能力不足”的标签算是焊死了！看以后谁还甩锅给我重活儿！
回到科室，王姐凑过来小声问：“怎么样？他们问啥了？” 林卫安苦笑：“还能问啥，就是问问工作情况。我反正实话实说，自己能力不行，还得靠科长和王姐你们多带动。”
王姐满意地点点头，又带着点优越感安慰他：“你也别妄自菲薄，慢慢来嘛。”
年终考核这关，林卫安觉得自己过得堪称完美。
然而，他低估了体制内程序的复杂性和平稳过渡的重要性。
几天后，考核结果初步反馈回来。科室内部开会通报。
赵科长拿着反馈表，脸色不太好看。
“总体评价还行……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有个别同志，在测评里被反映……工作积极性不高，缺乏担当精神！甚至有人说，‘德不配位’！”
林卫安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说老子吧？老子自黑得那么明显，应该符合“缺乏担当”啊？难道用力过猛了？
赵科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竟然落在了……小李身上！
“小李！你怎么搞的！好几个项目评分垫底！还有人反映你上班时间炒股！精神萎靡！严重影响工作！你怎么解释？！”赵科长劈头盖脸一顿训。
小李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卫安愣住了。我操？火力被小李吸引走了？还有这好事？
他瞬间明白过来。相比自己这种“能力不足但态度端正”的，小李那种“彻底摆烂、影响恶劣”的，显然更让领导头疼，也更容易成为挨批的典型！
自己那点“自黑”，在领导眼里，反而成了“谦虚”和“有自知之明”？
这……这他妈找谁说理去？！
散会后，小李如丧考妣。王姐和小张在一旁低声安慰，看林卫安的眼神也少了点之前的酸味，多了点“幸好不是我”的庆幸。
林卫安坐在工位上，心情复杂。
想当个咸鱼，怎么就这么难？
连自黑都能黑出“意外收获”？
这官场，真是步步惊心，套路深不见底啊！
他摇摇头，懒得再想。
还是看看股票压压惊吧。
今天大盘走势不错，他重仓的那只票又涨了。
嗯，还是数字可爱。
简单，纯粹，不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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