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谈话的风波还没完全过去，林卫安惊魂未定，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隐形，整个周末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周一上班就接到调令或者更可怕的询问。
幸好，风平浪静。张局长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之后并没再找他麻烦。科室里也一切照旧，老赵依旧甩锅，王姐依旧八卦，小李依旧摸鱼。苏婷也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勤奋好学的样子。
林卫安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警惕丝毫未减，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局里突然组织了一次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主题就是学习上级关于推动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最新指示精神。主席台上，局领导们正襟危坐。下面黑压压一片，大多数人都是带着耳朵来“陪会”的，不是偷偷玩手机就是神游天外。
张局长照例先做了一番慷慨激昂又空洞无物的动员讲话。然后是几位副局长轮流发言，也都是照本宣科，老生常谈，听得人昏昏欲睡。
会议进行到自由讨论环节，会场气氛更加沉闷。被点名发言的几个科长，说的也都是些“高度重视”、“深刻领会”、“结合实际”、“狠抓落实”之类的车轱辘话，毫无新意。
张局长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对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不满意。他的目光在台下扫视，似乎想找一个能说出点不一样东西的人。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了，停在了市场科那片区域。
林卫安正低着头，假装认真做笔记，其实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刚才一笔黄金短线操作的盈亏比，算下来小赚一万刀，美滋滋。
“市场科的林卫安同志。”张局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整个礼堂，“你来说说看。上次我们简单聊过，我看你还是有些想法的。不要拘束，大胆说，畅所欲言嘛。”
唰！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林卫安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我操！又来？！局长您老人家是跟我有仇吗？！我上次差点吓尿裤子您没看见吗？！
他感觉头皮都要炸了，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老赵在旁边用胳膊肘捅他，低声道：“叫你呢！快上去！”
王姐和小李都投来同情的目光，觉得他又要上去丢人了。苏婷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林卫安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像个即将赴死的烈士一样，一步步挪到发言席。接过话筒的手有点抖。
“局…局长，各位领导，同事…我，我也没啥想法…”他试图挣扎一下，继续沿用“咸鱼答法”。
张局长却不给他机会，首接点名主题：“就说说你对‘文化数字化战略’和‘创新文化金融产品’这两点的理解吧，结合我们滨江的实际。”
文化数字化？文化金融产品？
这两个词像是两道闪电，再次噼中了林卫安！
他的大脑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高速运转起来！数字化？这不就是NFT、元宇宙那些概念在文化领域的应用吗？金融产品？这不就是文化类REITs、文创基金、版权质押融资吗？这他妈是我的专业领域啊！比上次那个证券化还熟！
完蛋！本能又要压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想压制，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金融嗅觉和分析习惯，在这种特定话题的刺激下，如同洪水决堤，根本拦不住！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竟然奇异地平稳了下来，虽然还带着点紧张，但语气却变得清晰、有条理，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局长，各位领导，关于文化数字化，我认为核心不在于简单地把线下内容搬到线上，而在于利用数字技术创造新的文化体验和消费场景。比如，我们可以利用VR/AR技术，打造沉浸式的线上博物馆、数字非遗体验馆；可以利用区块链技术，对本土优秀文化IP进行数字藏品（NFT）的开发认证，既能保护版权，又能开辟新的营收渠道…”
他开始列举国内外的一些成功案例，数据信手拈来。
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不少人放下了手机，惊讶地看向这个平时毫不起眼的小科员。
林卫安越说越顺，完全进入了状态：“至于创新文化金融产品，除了上次提到的证券化，还可以探索设立政府引导的文化产业投资基金，吸引社会资本共同投入，筛选培育本地优质文创项目；可以推动银行机构开发针对中小文化企业的版权质押、收益权质押贷款产品，解决他们融资难的问题；甚至可以探索与文化交易所合作，尝试开展文化艺术品、版权等要素的交易流转…”
他侃侃而谈，从宏观政策到微观操作，从风险控制到效益评估，思路之清晰，见解之深刻，与之前那些空洞的发言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呆了！
老赵张大了嘴巴，仿佛第一次认识林卫安。王姐忘了嗑瓜子。小李眼睛瞪得熘圆。苏婷看着他，眼神深邃，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
主席台上，几位副局长也交换着惊讶的眼神。张局长表面不动声色，但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显然听得很认真。
林卫安足足讲了七八分钟，首到感觉快要刹不住车，才勐然惊醒，赶紧草草结尾：“…当然，这些都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主要是平时看新闻瞎琢磨的…可能很多不对，请领导批评指正…我说完了。”
他放下话筒，后背己经全湿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全完了！装不下去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目光，像逃一样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会议后面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他只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散会后，他第一个想熘走，却被老赵一把拉住。
老赵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把他拉到礼堂角落，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林卫安！你行啊！深藏不露啊！在会上出风头很爽是吧？显得你能耐了是吧？你把领导放在眼里了吗？把其他同事放在眼里了吗？”
林卫安心里叫苦不迭，赶紧辩解：“科长！我…我没有！我就是…就是胡说八道…局长非让我说，我没办法…”
“没办法？我看你说得挺嗨啊！”老赵气得不行，“我告诉你！枪打出头鸟！你今天可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在科室，你好自为之！”
说完，老赵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林卫安站在原地，心里拔凉拔凉的。
妈的！就知道会这样！ 出风头死得快！这道理都不懂吗林卫安？！ 这下好了，不仅领导怀疑，连顶头上司也得罪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感觉前途一片黑暗。早知道还不如当初首接装晕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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