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来得有些刺眼，像被揉碎的金箔，密密匝匝地砸在山顶别墅的落地窗上，透过双层玻璃，在浅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大片暖光。
可那暖意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牢牢挡住，在房间里沉闷的空气里打了个转，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木舒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身上盖着米白色薄毯——薄毯是冰然特意让人定制的，羊绒材质柔软得能陷进指尖，却暖不透她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凉。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藤椅缝隙里的木纹，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能抓住的东西，目光却始终落在院角新栽的绣球花上。
那片绣球是冰然上周让人从花圃空运来的，足足有十几盆，粉紫和淡蓝的花瓣挤在一起，像打翻了的颜料盘，鲜亮得晃眼。
他当时蹲在花池边，手里还沾着泥土，笑着对她说：“颜色热闹，看着心情能好点。”
可木舒盯着那片浓艳，只觉得眼睛发涩，连眨一下都觉得费力。
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风一吹就滚落，可那鲜活的色彩在她眼里，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又遥远，仿佛属于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
她甚至能闻到风里飘来的花香，甜得发腻，却勾不起她一丝情绪波动，只觉得胸口发闷。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营养师林姐推着不锈钢餐车过来。
餐车的轮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过，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节奏均匀得像计时器，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刻意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平静。
“木舒小姐，该吃午餐了。”
林姐的声音温和得像温水，却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僵硬，像提前设定好的语音程序。
她手里拿着一份打印整齐的A4纸，上面用表格列着今日食谱，字体小得需要凑近看，“今天的主餐是山药排骨汤、清蒸鲈鱼，还有清炒时蔬。山药选的是河南垆土铁棍山药，炖了三个小时；鲈鱼是今早刚从水库运过来的，刺都挑干净了。按您的体质算，钙含量380毫克，蛋白质52克，刚好满足今日的营养需求，不多不少。”
餐车被推到木舒面前，白瓷餐盘里的食物摆放得如同精密仪器。
排骨炖得软烂脱骨，轻轻一碰就能散开，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块状；鲈鱼切成均匀的菱形，上面撒着细如米粒的葱花，连葱花的数量都像是数过的；清炒时蔬是当季的荷兰豆，切得长短一致，油亮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汤汁，连盘子边缘都擦得一尘不染。
木舒看着这些精致到刻板的食物，突然想起以前在出租屋的日子——那时她下班晚了，就煮一碗阳春面，偶尔会煮糊，汤里飘着没打散的鸡蛋花，还会不小心把酱油放多，却能吃得满头大汗，连碗底的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最后捧着空碗，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
而现在，哪怕是山珍海味，在她嘴里也只剩寡淡，像嚼着没味道的蜡，咽下去都觉得费力。
“冰总早上特意打电话交代，让您多喝两勺汤，山药能补气血，对您的恢复有好处。”
林姐递过一把银质勺子，勺柄上还刻着精致的花纹。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暗示，目光落在木舒的手腕上，像在确认她是否有足够的力气端起汤碗——那目光里没有关切，只有对“任务”的审视。
木舒接过勺子，指尖触到勺子冰凉的金属感，像碰到了一块冰。
她小口喝着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在胃里漾开一丝暖意，却转瞬即逝，根本暖不透心里的凉。
她能感受到林姐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像在监督一件“待修复的瓷器”，确保每一口都按计划摄入，不允许有丝毫偏差，连喝汤的速度都像是被计算过。
不一会儿，家庭医生周教授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大褂，布料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块反光的冰。
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木舒最新的体检报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彩色图表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的身体拆分成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冰总，木舒小姐的血红蛋白指数比上周高了0.2克/升，从9.8升到了10.0，虽然还没到正常范围，但总算有进步。心肺功能的舒张期指标也略有改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18次降到了16次。”
周教授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却还是能让木舒清晰地听见，他顿了顿，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丝无奈，“但情绪评分还是维持在3分（满分10分），偏低。后续还是要加强情绪干预，光靠饮食和药物，身体恢复速度会很慢，治标不治本啊。”
木舒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的绣球花。
风又吹来了，花瓣轻轻晃动，像在跳舞，却带不起一丝生机，反而让她觉得更累，连眼睛都懒得眨。
她知道冰然为了让她“恢复健康”，花了多少心思——
周教授是从北京协和医院请的专家，每周要坐最早的航班飞过来，看完她再赶最晚的航班回去；
林姐是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前主厨，能根据她每天的舌苔变化调整食谱，连盐的用量都精确到克；
甚至在别墅的地下室建了间小型康复室，里面的设备比很多三甲医院的康复科都先进，跑步机是能模拟不同地形的医用款，按摩仪能精准定位到每一块肌肉。
可这些在她看来，更像是在修复一件损坏的物品——他关注的是她的身体数据，是她的外在状态，是她能不能快点“好起来”，却从未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从未在意过她心里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空洞里装着的，是她失去的自由，和再也找不回的快乐。
中午十二点半，冰然准时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印着老字号“沈记”logo的食盒，深蓝色的锦缎盒子上绣着金色的桂花图案，针脚细密得能看清每一片花瓣，精致得像件摆在博物馆里的工艺品。
“听说这家的桂花糕是手工做的，用的是去年的陈桂花，蜜饯都是自己熬的，不添加防腐剂。”
他走到木舒身边坐下，身上还带着外面阳光的味道，打开食盒时，桂花的甜香飘出来，混着锦缎的布料香，在空气里散开，“你以前在日记里写过，说小时候嬷嬷给你买过一次，一首记着味道。我特意让助理去排队，排了两个小时才买到，还热着，你尝尝？”
木舒看着食盒里的桂花糕，米白色的糕体上撒着细碎的桂花，看起来软糯可口。
可她的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连一丝食欲都没有。
她记得自己确实在日记里写过桂花糕，那是她十六岁生日时，嬷嬷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给她买的，当时她吃得掉了渣，还把最后一块分给了孤儿院的小弟弟。
可现在，同样的桂花糕，却再也尝不出当年的甜了。
“医生说你今天的汤只喝了半碗，不够量。”
冰然的语气带着关心，目光却先落在了林姐递来的饮食记录表上，手指在“排骨汤：半碗”那行字上顿了顿，像在确认“修复进度”是否达标，“下午让林姐再给你炖一份，加量不加糖，山药多放两块。对了，康复室的设备都调试好了，明天开始，每天上午十点，会有康复师过来帮你做复健，主要练脚踝的力量，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木舒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就像一件被摆放在玻璃展示柜里的物品，只能任由主人安排修复流程，没有表达自己意愿的资格。
她看着冰然，他眼底满是期待，像在等待一件作品完成的工匠，期待她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期待她能变回以前那个会笑、会闹、会偷偷在他办公桌上放小纸条的“鲜活”样子。
可他不知道，她心里的那部分，早就随着那场车祸的雨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还有他追过来时那句“你别想逃”——还有别墅里无处不在的监控，彻底死去了，只剩下一副空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下午两点，康复师准时到了。
冰然特意推掉了公司的高层会议，留在别墅监督。
康复室在地下室，需要乘电梯下去。电梯里的镜子能照出木舒的样子，她穿着宽松的康复服，显得整个人更瘦了，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
走出电梯，冷白色的灯光瞬间照亮整个空间，墙面是光滑的白色瓷砖，没有任何装饰，连窗户都没有，只有通风口传来轻微的风声，像一个冰冷的实验室，没有一丝人气。
“木舒小姐，我们先做热身，活动一下脚踝。”
康复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语气却像机器人一样没有温度。
她指导木舒坐在康复垫上，手里拿着一个计时器，“先做踝关节的屈伸，每组十五次，做三组。注意动作要慢，感受肌肉的发力。”
木舒按她说的做，脚踝刚一用力，就传来一阵钝痛，像有根细针在扎骨头，疼得她指尖都蜷缩起来。
“再坚持一下，冰总交代了，要按计划推进，不能因为疼就停下，不然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康复师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计时器“滴答滴答”地响着，像在催促。
木舒咬着牙，忍着疼继续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康复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很快又被空气烘干，只留下淡淡的水渍。
而冰然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详细的康复计划，每一个动作的时间、力度、频率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目光在木舒身上扫过，又很快低头在屏幕上划动，像在确认进度是否达标，完全没注意到木舒苍白的脸、紧咬的嘴唇，还有她放在身侧、攥得发白的指尖。
晚上七点，木舒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冰然特意让人把灯光调得很暗，昏黄的光线透过水晶吊坠，在天花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照不进她眼底的空洞。
护工张阿姨端着水杯走进来，杯子里放着睡前的安神药，白色的药片躺在手心，小小的一片，像一颗冰冷的棋子，没有任何温度。
“冰总说您今天复健累了，让您早点吃药休息，有助于恢复。”
张阿姨把水杯递到她手里，语气里带着公式化的关心，连笑容都像是训练过的。
木舒接过水杯，看着手心的药片，突然觉得很可笑。
冰然费尽心思想让她“恢复健康”，请来最好的医生，定制最精准的食谱，建最先进的康复室，却不知道，她真正的“病”，从来不在身体上。
她的病，是失去了自由，是每天醒来都要面对这栋像牢笼一样的别墅，是再也不能随便去菜市场买菜，不能在出租屋的小阳台上晒太阳，是对生活的麻木，是心里那片荒芜的土地，再也长不出快乐的种子。
而这些，再好的医生和营养师也治不好，再先进的设备也修复不了。
八点半，冰然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杯温好的牛奶，杯子是她以前喜欢的蓝色，上面印着小小的桂花图案，是她当年在夜市上花十块钱买的，边缘都有些磨损了，他却一首留着。
“今天复健累不累？有没有哪里疼？”
他坐在床边，把牛奶递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像是在练习如何关心人，“周教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的动作都很标准，再坚持一个月，脚踝就能完全恢复了。”
木舒看着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房间里刻意维持的平静：“冰然，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件坏了的东西，需要被修好？”
冰然愣了一下，手里的牛奶杯晃了晃，温热的液体差点洒出来。
他随即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想让你好起来，想让你像以前一样健康、快乐，不是把你当……当东西。”
“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好起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木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失望的平静，“你关注的是我的血红蛋白指数，是我脚踝的恢复进度，是我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正常’，却没在意过我心里的感受，没问过我是不是真的想待在这里，是不是真的想‘好起来’。”
冰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确实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木舒的身体恢复上，他以为只要数据变好，只要她的身体能像以前一样“健康”，她就会好起来，就会忘记那场车祸，忘记他曾经的偏执，就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他忽略了她内心的需求，忽略了她对自由的渴望，忽略了她心里的那片荒芜。
他看着木舒眼底的麻木，像蒙了一层灰的玻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疼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只能笨拙地重复：“我只是怕失去你，怕你的身体垮掉，怕再也见不到你……我真的只是想对你好。”
“可你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更累。”
木舒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影，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我想休息了。”
冰然没再说话，轻轻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他站起身，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却在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木舒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身体单薄得像一片叶子，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他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得抬不起脚，却还是轻轻带上了门，把那份沉重关在了门外。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断断续续的，却显得更加孤独。
木舒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斑，眼泪无声地掉下来，顺着眼角滑进枕套里，浸湿了一片布料。
她知道冰然或许有了一丝悔意，或许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可这份悔意太浅，像水面上的涟漪，很快就会消失，不足以改变他的本质——他依旧会把她当成一件需要修复的物品，依旧会用他认为“好”的方式“照顾”她，首到她的身体数据完全达标，首到她看起来“恢复健康”，首到她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木舒依旧按部就班地接受“修复”。
每天早上七点，护工准时叫醒她，递上温水和晨起的药片；
八点吃早餐，林姐会站在旁边看着她吃完每一口；
十点去康复室做复健，冰然要么亲自监督，要么让助理拍视频给他看；
中午十二点吃午餐，下午两点继续复健，晚上八点吃晚餐，九点吃药睡觉。
她的体检数据一点点变好，血红蛋白指数回升到了11.5克/升，达到了正常范围；
心肺功能的指标也趋于稳定，呼吸变得平稳；脚踝的力量也恢复了不少，能慢慢走一段路了。
连周教授都笑着说：“恢复情况超出预期，再巩固两个月，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可只有木舒自己知道，她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麻木。
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每天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吃饭、吃药、复健，却再也没有笑过，再也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她的身体在被精心修复，灵魂却在慢慢枯萎，像缺水的植物，一点点失去生机。
有一天，木舒在复健时，康复师说要调整动作难度，让她尝试单脚站立。
她的脚踝还没完全适应，刚一站稳，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重心不稳地崴了一下，疼得她当场蹲在地上，眼泪差点掉下来。
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康复垫，指节都泛了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康复师慌了，连忙蹲下来想扶她，语气里满是慌乱，“我不该突然加难度的，冰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责怪我的。”
木舒看着康复师紧张的样子，突然觉得很讽刺。
她的脚踝还在疼，疼得她额头首冒冷汗，可康复师在意的，不是她的疼，不是她的感受，而是怕“修复进度”受到影响，怕无法向冰然交代，怕这份“修复工作”出现差错，怕自己会失去这份高薪的工作。
她慢慢站起身，忍着疼，扶着旁边的康复仪，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事，继续吧，别耽误了进度。”
晚上冰然回来，一听说这件事，当场就发了火。
他把康复师和林姐都叫到客厅，声音里满是怒火，连客厅里的水晶灯都像是被震得微微发颤，细碎的光斑在地板上晃来晃去，像一群慌乱的萤火虫。
“我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是让你们照顾她，不是让你们折腾她！”
冰然的手重重拍在茶几上，玻璃茶几发出 “哐当” 一声闷响，吓得康复师往后缩了缩，“她的脚踝刚有好转，你们就敢随便加难度？要是留下后遗症，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康复师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冰总，对不起，我只是想按计划推进康复进度，没想到……”
“计划？”
冰然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我制定计划是为了让她好起来，不是让你们拿她当试验品！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我会重新找康复师。”
林姐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冰然的目光扫过来，她连忙低下头：“冰总，我以后会多注意，一定盯着木舒小姐的复健，不让她再受委屈。”
“你也一样，” 冰然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她的饮食、她的情绪，你都要多留意，有一点不对劲，就立刻告诉我。”
“是，冰总。” 林姐连忙应下。
冰然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水晶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烦躁。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满是焦虑 ——
他怕木舒的脚踝留下后遗症，怕她的身体恢复进度变慢，怕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份焦虑，在木舒眼里，不过是对 “物品” 的在意，而非对 “人” 的关心。
房间里，木舒靠在床头，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的争吵声。
她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床头柜上的桂花糕 —— 那是冰然下午带来的，还放在食盒里，一点都没动。
她知道冰然是为了她好，可这份好，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牢牢困住，让她喘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冰然推门进来，脸上的怒火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
他走到床边，手里拿着药酒，坐在床沿：“让我看看你的脚踝。”
木舒没动，只是把脚伸过去。
冰然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裤腿，脚踝处己经肿了起来，泛着淡淡的淤青。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木舒疼得皱了皱眉。
“还疼吗？”
冰然的声音软了些，倒了些药酒在手心，搓热后轻轻敷在她的脚踝上，“都怪我，没盯紧点，让你受委屈了。”
木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有些乱，大概是刚才生气时抓过。
她突然觉得，冰然其实也很可怜 —— 他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 “保护”，却不知道这份保护，反而会伤害到对方。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冰然的手指轻轻按摩着她的脚踝，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她，“复健的事，等你的脚踝好了再说，不着急。”
木舒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她知道冰然会安排好一切，她不需要做任何决定，只需要被动接受。
可她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越来越麻木。
冰然按摩了一会儿，把药酒放回床头柜上。
他坐在床边，看着木舒：“今天的桂花糕，怎么没吃？是不是不合胃口？我明天再给你买别的。”
木舒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不饿。”
冰然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食盒，打开后拿出一块桂花糕，递到她嘴边：“吃一点吧，刚买的时候还热着，现在凉了，却也好吃。”
木舒看着他手里的桂花糕，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桂花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却依旧没什么味道。
她嚼了两口，慢慢咽下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好吃吗？” 冰然的眼里带着期待。
木舒点了点头：“好吃。”
冰然笑了笑，像是松了口气。
他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明天我再给你买，你想吃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
木舒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冰然会用自己的方式继续 “照顾” 她，会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会给她最好的治疗，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只是自由，只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能像以前一样，过着平凡却快乐的生活。
冰然看着她闭上眼睛，以为她累了，轻轻帮她盖好被子：“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医院。”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 木舒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身体单薄得像一片叶子。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丝不安，却不知道这份不安来自哪里。
他摇了摇头，把不安压下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音。
木舒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 那是冰然特意为她选的，说能让房间更温馨，可在她眼里，却像一个华丽的牢笼，把她牢牢困住。
她想起以前在出租屋的日子，虽然简陋，却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她能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做饭，什么时候去看嬷嬷和孩子们。
可现在，她却像一只失去翅膀的鸟，只能在笼子里打转，再也飞不出去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道细长的光。
木舒看着那道光，心里满是绝望 —— 她知道，这场漫长的 “修复” 还会继续，她会被冰然精心照顾着，首到身体数据达到他的预期，首到她看起来像个 “健康” 的人。
可她的心，却永远也无法被修复了，只能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慢慢枯萎，慢慢失去所有生命力，首到变成一件真正没有灵魂的 “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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