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雾气彻底散尽时，阳光把巨人骸骨深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蹲在坑边往下看，绿色的血清残留物还在骸骨缝隙里泛着微光，像凝固的毒。利威尔的手突然按在我肩上，我回头看见他吊在胸前的绷带又渗了血，在晨光里呈深褐色。
“别看了。”他的指尖蹭过我耳后的碎发，带着点凉意，“再看，早饭都要吐出来。”
艾伦正蹲在地上给立体机动装置上油，听到这话立刻抬头：“利威尔教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阿明说北境的雪季要提前了，再不走可能会被困在山里。”
“现在就走。”利威尔转身往马车那边走，托马斯正帮玛莎老太太把行李搬上车——行李里大多是老太太从森林里捡的干柴和野果，她说“柴火能烤土豆，野果能泡水”。“你的装置油别上太多，”利威尔路过艾伦身边时踹了他一脚，“上次在西墙就是油太多，钢丝卡在滑轮里差点摔死，忘了？”
艾伦摸着后脑勺笑：“记着呢！那次还是艾拉姐帮我修的装置。”
我正把最后一个燃烧瓶塞进马车夹层，闻言回头瞪他：“还好意思说？当时你吓得手都抖了，比玛莎婆婆缝衣服的针还抖。”
“谁手抖了！”艾伦立刻站起来，绿披风扫过地上的油壶，“我那是……那是想赶紧杀巨人！”
“杀巨人先学会站稳。”利威尔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他正帮老太太调整座位，动作放得很轻，“托马斯，把车辕绑紧点——上次你绑的，走三里地就松了，还得我动手。”
托马斯脸一红，赶紧蹲下去解绳子：“这次肯定紧！我用了三股绳。”
玛莎老太太从车窗探出头，手里攥着个布包：“艾拉，你过来。”我走过去，她把布包塞给我，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黄的土豆，还温着。“这是昨天在森林里烤的，你利威尔弟弟不爱吃甜的，我没放糖。”她顿了顿，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们俩啊，别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揽——托马斯说，昨天你为了帮利威尔挡枪，后背都青了。”
我摸了摸后背，确实还疼，却笑着说：“没事，皮糙肉厚。”
利威尔从马车里出来，正好听见这话，瞥了我一眼：“皮糙肉厚也别往枪口上撞。”他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扔给我，“披上。山里风大，别冻死了，还得我抬你。”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硝烟味。我裹紧披风，跟着他往马边走去。马车启动时，玛莎老太太在车里哼起了歌，是北境的民谣，调子很老，却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走了大概两个时辰，前面出现了片废弃的村庄。屋顶大多塌了，只剩半截墙立在那里，墙根下堆着些发黑的麦秆。“在这里歇脚。”利威尔勒住马，“让马喝点水，我们也吃点东西。”
艾伦立刻跳下车，跑去河边打水。托马斯帮老太太从车里扶出来，让她坐在晒太阳的石墩上。我把披风铺在地上，利威尔坐在上面，用没受伤的手拆开干粮袋。“你的后背。”他突然说，眼神落在我裹着披风的后背上，“让韩吉看看。”
“说了没事。”我把一块土豆塞进他嘴里，“再啰嗦，土豆不给你吃了。”
他嚼着土豆，没再说话，却用没受伤的手悄悄碰了碰我的后背——动作很轻，像怕碰疼我。玛莎老太太看着我们，偷偷笑了笑，对托马斯说：“你看你弟弟，小时候抢我烤土豆最凶，现在倒学会让着人了。”
托马斯也笑：“利威尔教官本来就心细，就是嘴硬。”
正说着，艾伦突然从河边跑回来，手里举着个铁皮罐：“你们看！我在河边捡到的！”罐子上印着中央宪兵团的徽章，里面是空的，却还残留着淡淡的杏仁味——和我们在西墙地下工事发现的血清味道一样。
利威尔的眼神沉了沉，接过罐子闻了闻：“是雷伊斯的人留下的。”他把罐子扔在地上，用脚碾扁，“他们来过这里。”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托马斯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这里离训练基地还有很远。”
“可能是在找我们。”我捡起地上的罐子碎片，边缘很新，应该是最近才扔在这里的，“也可能……是在找其他东西。”
利威尔突然站起来，往村庄深处走去。“我去看看。”他的声音很沉，“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我跟你去！”我立刻跟上他，手里攥紧了短刀。
村庄深处比外面更荒凉，倒塌的房屋之间长满了野草，偶尔能看到散落的骸骨——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巨人的。利威尔用没受伤的手拨开齐腰的野草，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这里有血迹。”他指着地上的暗红色印记，“还没干。”
血迹从一间塌了顶的木屋延伸出来，一首往村后的山里去。我们跟着血迹往木屋走，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我们愣住了——地上躺着三个穿黑外套的人，都己经死了，喉咙上有明显的刀伤，和利威尔的出刀方式很像。
“是被自己人杀的。”利威尔蹲下来检查尸体，“刀伤很深，是从背后下的手。”他从一个尸体的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张纸，“是雷伊斯的命令。”
我接过纸，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将‘坐标’相关资料送往东墙研究所，若遇调查兵团，格杀勿论……”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清除所有知情者，包括宪兵团第三小队。”
“他们在灭口。”我把纸递给利威尔，心里一沉，“雷伊斯虽然死了，但他的党羽还在。”
利威尔把纸撕碎，扔进旁边的火堆里：“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先回训练基地。埃尔文应该己经在那里了，他会有办法。”
我们回到歇脚的地方时，艾伦正帮玛莎老太太梳头发，托马斯在给马刷毛。看到我们回来，艾伦立刻站起来：“利威尔教官，艾拉姐，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利威尔接过托马斯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就是些废弃的东西。我们继续赶路。”
马车重新启动时，太阳己经偏西了。山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披风猎猎作响。我靠在利威尔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很安心。“你说，我们回到训练基地，会不会还有麻烦？”我小声问。
“肯定有。”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但怕麻烦就不活了？”
“当然不是。”我笑了笑，“就是觉得，我们好像永远有打不完的仗。”
“打完这仗，就有和平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到时候，我们带玛莎婆婆去北境看雪，托马斯说那里的雪能没过膝盖。”
“还要给你做软底靴。”我补充道，“用北境的牛皮，耐磨。”
他没说话，只是用没受伤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天黑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训练基地的灯光。韩吉正站在门口等我们，看到马车，立刻跑过来：“你们可回来了！埃尔文团长都快把基地的门槛踩破了！”
“埃尔文在哪？”利威尔从马车上跳下来，动作因为胳膊的伤有些僵硬。
“在主棚屋里。”韩吉帮托马斯扶玛莎老太太下车，“他说有重要的事找你。”
我们走进主棚屋时，埃尔文正坐在桌前看文件，桌上的油灯映着他的影子。看到我们，他立刻站起来：“你们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利威尔吊在胸前的胳膊上，“伤怎么样？”
“死不了。”利威尔坐在他对面，“说吧，什么事。”
埃尔文把一份文件推过来：“我们在中枢区的眼线传来消息，雷伊斯的党羽在东墙集结，好像在准备什么行动。他们还提到了‘始祖巨人’，说要找到它，重启‘坐标实验’。”
“始祖巨人？”我愣住了，“那是什么？”
“是传说中能控制所有巨人的巨人。”埃尔文的眼神很沉，“据说它沉睡在东墙的某个地方，只有雷伊斯家族的人才能唤醒它。”
利威尔的手指在文件上，突然说：“他们找不到始祖巨人。”他顿了顿，看向埃尔文，“因为始祖巨人的力量，在艾伦身上。”
埃尔文和韩吉都愣住了。“你说什么？”埃尔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艾伦是始祖巨人？”
“嗯。”利威尔点了点头，“上次在东部森林，他能用‘坐标’能力控制巨人，就是因为他继承了始祖巨人的力量。雷伊斯的人找始祖巨人，其实是想找艾伦。”
韩吉突然拍了下手：“怪不得！我就说艾伦的巨人能力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仅能变巨人，还能控制其他巨人！”
“现在怎么办？”我看着埃尔文，“雷伊斯的党羽在东墙集结，肯定是想抢艾伦。”
“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埃尔文的眼神很坚定，“明天一早，我们就带艾伦去东墙——既然他们想找始祖巨人，我们就给他们设个陷阱。”
“我跟你们去。”利威尔立刻说。
“你的胳膊……”埃尔文犹豫了一下。
“不影响打架。”利威尔的语气很坚决，“艾伦是我带出来的，我得保护他。”
埃尔文点了点头：“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出发，韩吉，你带医疗队留在基地，保护玛莎老太太和其他伤员。”
“知道了！”韩吉敬了个礼，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们放心，我会把基地守得像铁桶一样！”
那天晚上，我帮利威尔换药时，他突然说：“明天你别去。”
“为什么？”我愣住了，手里的绷带掉在地上。
“东墙太危险。”他捡起绷带，重新缠在胳膊上，“你留在基地，帮韩吉。”
“我不留在基地。”我按住他的手，眼神很坚定，“我要跟你一起去。你胳膊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挡枪，帮你修立体机动装置，还能……还能给你烤土豆。”
他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后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他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我的脸，“明天跟紧我，别乱跑。”
“知道了。”我笑了笑，靠在他的肩膀上。
棚屋外的风还在吹，夹杂着远处巨人的嘶吼声。但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身边有他，有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我们就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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