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塞之墙内的春天总带着股土腥味。我坐在训练场的栏杆上，看着利威尔给新兵调整立体机动装置的背带。他的手指在金属扣上翻飞，动作快得像在织网，嘴里却没停：“带子松半寸会勒断锁骨，紧半寸会磨破皮肤——你们是想找死还是想当残废？”
新兵们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我啃着干硬的黑面包，觉得这场景和去年我们刚入队时没两样，只是现在被骂的人换了批。
“艾拉！”利威尔突然抬头，眼神扫过来，“你杵在那儿当雕像？过来帮韩吉按住那个齿轮。”
我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走过去。韩吉正趴在地上拆机动装置的底座，眼镜滑到鼻尖，嘴里嘟囔着：“奇行种的速度到底和肌肉密度有没有关系……”她身边摊着堆零件，像只被打翻的工具箱。
“按住这儿。”我蹲下身，手指按在底座的齿轮上。金属冰凉，还带着点机油味。利威尔蹲在对面，手里拿着扳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韩吉，你再把螺丝拧花试试。”
“哎呀别这么凶嘛！”韩吉推了推眼镜，眼睛亮得惊人，“这可是我从奇行种身上拆下来的底座，你看这磨损程度……”
“我对巨人的骨头没兴趣。”利威尔打断她，扳手“咔哒”一声拧紧螺丝，“修不好装置，下次调查你自己跑着去壁外。”
韩吉撇撇嘴，却乖乖递过抹布。我擦着手上的机油，突然听到训练场入口传来骚动。几个士兵抬着担架跑过来，上面盖着绿披风，血顺着担架缝往下滴，在地上拖出条暗红的线。
“是南边哨塔的人！”有人喊了一声。
利威尔的手顿了顿，猛地站起来往那边走。我和韩吉跟在后面，看到担架上的士兵脸色惨白，左臂齐肩断了，伤口用布包着，却还在渗血。
“怎么回事？”利威尔按住想坐起来的士兵，语气冷得像冰，“巨人突破了？”
“不是……”士兵喘着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人类！戴着兜帽的人，突然袭击了哨塔，杀了三个守卫……”
利威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罗塞之墙内从未有过人类袭击哨塔的事——除非是……
“他们有多少人？”我蹲下身，帮士兵按住伤口。布下的皮肤滚烫，像是在发烧。
“不知道……至少五个……动作很快，用的是短刀……”士兵的眼睛翻白，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韩吉立刻喊：“快送医务室！止血带！”
利威尔没动，盯着地上的血迹看了很久。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血迹里混着个细小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个扭曲的图案——像只张开翅膀的鸟，却长着蛇的尾巴。
“是中央宪兵团的人。”利威尔的声音很低，带着我没听过的冷，“他们的徽章。”
“中央宪兵团？”我愣了愣，“他们为什么要袭击自己的哨塔？”
“谁知道。”他弯腰捡起那个金属片，指尖用力，金属片被捏得变了形，“但肯定没好事。”
那天下午，埃尔文召集了所有小队队长。利威尔回来时，脸色比平时更沉，把自己关在棚屋里擦了一下午刀。玛莎老太太端着热土豆过去，被他一句“不用管”堵了回来，老人家红着眼圈说：“这孩子，准是又遇到糟心事了。”
我敲了敲棚屋的门。里面没声音，只有磨刀石摩擦刀刃的“沙沙”声。“我进来了。”我推开门，看到利威尔坐在地上，短刀在手里转着圈，刀刃映着他冷硬的脸。
“中央宪兵团的人，为什么要袭击哨塔？”我坐在他对面，把玛莎老太太留的土豆放在地上，“他们不是负责墙内治安的吗？”
利威尔没看土豆，手指在刀鞘上着——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墙内不太平。”他顿了顿，“有人不想让我们查玛利亚之墙陷落的事。”
“查那个干什么？”
“因为不对劲。”他抬眼看我，眼神里全是锐利，“玛利亚之墙那么厚，怎么可能被巨人轻易撞破？还有那天袭击哨塔的人，他们身上有股味道。”
“什么味道？”
“地下街的霉味。”他的声音很轻，“和我们去年从地下街出来时身上的味道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地下界的人怎么会和中央宪兵团扯上关系？
“别告诉别人。”利威尔把刀收进鞘里，“尤其是玛莎老太太。她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我知道。”我把土豆推到他面前，“吃点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没动。过了会儿，突然说：“明天跟我去南边哨塔看看。”
“去哪儿？可是……”
“没事。”他打断我，“我们装成换补给的，没人会怀疑。”
第二天一早，我和利威尔推着辆装废品的车往南边哨塔走。
他换上了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我则裹着玛莎老太太的头巾，看起来像对普通的废品夫妇。哨塔离我们住的棚屋很远，走了两个小时才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塔楼，塔身上的弹孔还没修补，黑黢黢的像只眼睛。
“站住！干什么的？”塔下的守卫端着枪拦住我们。
“换补给的。”利威尔指了指车上的破布和铁皮，“听说你们这儿缺修补的材料。”
守卫上下打量我们，目光在利威尔的旧外套和我的头巾上停了停，没再怀疑：“进去吧，别乱走。”
哨塔里面比外面更破。地上的血迹没擦干净，角落里堆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苍蝇嗡嗡地绕着转。一个穿制服的士兵坐在桌边写报告，看到我们时，不耐烦地挥挥手：“材料放那边，赶紧走。”
我和利威尔假装放材料，眼睛却在西处扫。墙角的木箱倒了，里面的子弹撒了一地，旁边还有个摔碎的指南针——指针停在“南”的方向。
“这指南针不错。”我蹲下身，假装捡子弹，把指南针的碎片塞进怀里，“能换两个铜币不？”
“拿去吧拿去吧！”士兵不耐烦地摆摆手，“晦气东西。”
我们推着车走出哨塔时，太阳己经升到头顶。利威尔把车停在路边的树林里，我掏出指南针的碎片：“指针指向南边。”
“南边是哪里？”
“是……”我突然顿住了。记忆里闪过个模糊的画面——蓝天下的塔楼，还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南边的港口能坐船”。
“怎么了？”利威尔看着我。
“我好像……想起点事。”我按住太阳穴，钝痛又开始爬，“我以前可能去过南边的港口。”
“港口？”利威尔的眉头皱起来，“墙内哪来的港口？”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记忆像被风吹散的雾，抓不住，“但我记得有船，还有咸咸的风。”
我们没再说话，推着车往回走。路过一片荒地时，利威尔突然停下脚步，往树林里看。失忆之羽，兵长之绊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失忆之羽，兵长之绊最新章节随便看！“有人跟着我们。”
我心里一紧，握住了袖管里的铁钳。树林里的草动了动，钻出个戴兜帽的人，手里攥着把短刀，和去年袭击我们的黄牙男人用的刀很像。
“利威尔，好久不见。”兜帽人笑了笑，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没想到你还活着。”
利威尔的手按在刀鞘上，眼神冷得能结冰：“凯尼。”
“别这么紧张。”凯尼掀开兜帽，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眼睛里全是嘲讽，“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来给你带个信。”凯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毒蛇在打量猎物，“中央宪兵团的人，盯上你身边这丫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为什么会盯上我？
“她怎么了？”利威尔往前站了一步，挡住凯尼的视线。
“谁知道呢。”凯尼耸耸肩，“可能是因为她的脸，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记性快回来了。”他吹了声口哨，树林里又钻出几个人，都戴着兜帽，手里拿着刀。“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丫头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滚。”利威尔的声音里带着杀气，“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断条胳膊。”
凯尼的脸色变了变。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臂，那里的袖子是空的——看来以前和利威尔打过架，还输了。“你会后悔的。”他瞪了我们一眼，转身钻进树林，手下的人也跟着消失了。
我看着树林的方向，手心全是汗。“他们为什么要盯上我？”
利威尔没说话，拉着我往棚屋跑。“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
“走？去哪里？”
“去东边的训练基地。”他的脚步很快，旧外套的下摆扫着地面，“那里有埃尔文的人，中央宪兵团的人不敢去。”
我们回到棚屋时，玛莎老太太正在缝补利威尔的绿披风。看到我们慌慌张张的样子，她放下针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要走了，婆婆。”我帮利威尔收拾布包，把铜币和面包往里塞，“去东边待几天。”
“为什么突然要走？”玛莎拉住我的手，眼神里全是担心，“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了？”
“不是。”利威尔把披风叠好放进包里，语气尽量温和，“是训练基地那边缺人，我们去帮忙。”
玛莎显然不信，但她没再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我：“这里面是我攒的铜币，还有几块糖。路上吃，别省着。”
我鼻子一酸，把布包塞进怀里。利威尔扛起包，对玛莎说：“您自己多保重，锁好门，别给陌生人开门。”
“我知道。”玛莎擦了擦眼睛，“你们也要小心，早点回来。”
我们趁着天黑离开了棚屋。月亮被云遮住，路上很暗，只能借着远处的火光辨认方向。走了没多久，身后传来马蹄声，利威尔拉着我躲进路边的草丛。
几个穿宪兵团制服的人骑着马跑过去，手里拿着张画像，嘴里喊着：“搜！仔细搜！找到那个叫艾拉的丫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全是疑问。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中央宪兵团的人要这么找我？
利威尔握紧我的手，指尖很凉，却很稳。“别害怕。”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很轻，“有我在。”
我们走了一整晚，首到天快亮时才看到东边训练基地的影子。基地的哨兵看到利威尔的绿披风，没拦我们。走进基地时，我看到艾伦和阿明正在训练场上练立体机动装置，艾伦的动作比以前熟练多了，阿明则在旁边帮他调整背带。
“利威尔教官！艾拉！”艾伦看到我们，高兴地喊了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暂时住这儿。”利威尔把包放在地上，“有没有空房间？”
“有！我带你去！”艾伦拉着我们往宿舍走，阿明跟在后面，小声说：“昨天中央宪兵团的人来过，问有没有见过你们。”
利威尔的脚步顿了顿。“他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看了看画像。”阿明推了推眼镜，“画像上的人，和艾拉很像。”
我心里一沉。看来凯尼没骗我们，他们是真的在找我。
利威尔把我推进房间，关上门。“你在这儿待着，别出去。”他的眼神很严肃，“我去见埃尔文。”
“你小心点。”
“知道。”他顿了顿，又说，“别开门，不管是谁叫门都别开。”
利威尔走后，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训练场。艾伦和阿明还在练习，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金。我摸了摸怀里玛莎老太太给的布包，里面的糖块硌着手心，暖暖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了。“艾拉？是我。”是利威尔的声音。
我打开门，看到他身后跟着埃尔文。埃尔文的表情很严肃，手里拿着张纸。“你看看这个。”他把纸递给我。
纸上是张画像，画的是我，旁边写着“失踪人员，姓名艾拉，原属中央宪兵团特殊部队”。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纸飘落在地上。中央宪兵团特殊部队？我以前是宪兵团的人？
“这不可能。”我摇着头，“我怎么会是宪兵团的人？”
“这是中央宪兵团的内部档案。”埃尔文捡起纸，语气很沉重，“你在844年失踪，失踪前负责……监视地下街的动向。”
地下街？我想起去年醒来时的巷子，想起利威尔，想起那些发霉的面包和生锈的铁环。原来我不是失忆，是在逃避。
“你为什么要逃？”利威尔的声音很轻，带着我没听过的脆弱。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凯尼的话，想起中央宪兵团的人，想起那个模糊的港口。“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看到他们和巨人做交易，看到他们故意放巨人进来……玛利亚之墙陷落，是他们计划好的！”
利威尔和埃尔文都愣住了。窗外的训练场上，艾伦的笑声传了进来，和屋里的沉重气氛格格不入。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埃尔文的脸色很白。
“不知道。”我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我只知道，他们要清除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凯尼说，我的记性快回来了，所以他们要杀我。”
利威尔走到我身边，用袖子擦掉我的眼泪。他的指尖很凉，动作却很温柔。“别怕。”他的声音很坚定，“有我在，他们杀不了你。”
埃尔文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全是决绝。“我们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他看着利威尔，“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中央宪兵团，把这件事查清楚。”
利威尔点头。我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有了勇气。不管我以前是谁，不管我做过什么，现在我有要保护的人，有要守护的东西。
窗外的阳光正好，训练场上传来艾伦的喊声：“我一定会把巨人全部驱逐出去！”
我知道，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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