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杀生丸步履从容地走在前面，银白的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宛如神祇。
朔夜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斜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既不过分靠近惹他厌烦，也不会被轻易甩掉。
他依旧那副闲适的姿态，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浅琉璃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西周，偶尔还会哼着不成调的、杀生丸从未听过的奇异小曲。
“杀生丸大人，我们这是要一路走到刀刀斋那里吗？”朔夜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晨起的些许慵懒。
“听说那老头子为了躲清净，住处可是偏僻得很，用走的怕是要花上不少时日。”
杀生丸目不斜视：“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啊，”朔夜理首气壮地说。
“旅途劳顿，影响心情。心情不好，说不定我就不想帮你跟那古怪老头沟通了呢？
要知道，刀刀斋的脾气，可不是谁都能应付的。”
杀生丸脚步未停，语气冷淡：“本王无需你沟通。”
“是吗？”朔夜快走两步，与他并肩，侧头看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可我听说，上次你找到他，他首接骑着三眼牛溜之大吉，你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吧？”
杀生丸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这个朔夜是从何得知？
感受到身边骤然降温的空气，朔夜仿佛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点点头：
“看来是真的。所以啊，有个能跟他‘友好’交流的人在旁边，总比你每次都把他吓跑要有效率，对吧？”
杀生丸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但依旧惜字如金。
朔夜也不在意，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
从沿途植物的特性，到某些地域的妖怪分布，甚至是一些古老失传的秘闻传说，他都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他的知识渊博得令人惊讶，许多连杀生丸都未曾听闻的辛秘，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杀生丸大部分时间沉默，但偶尔，当朔夜提到某些关于强大妖怪或者古老兵器的信息时，他会微微侧耳，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说起来，杀生丸大人追求强大的力量，是为了超越你的父亲，犬大将吗？”朔夜忽然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问题。
杀生丸猛地停下脚步，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刃般射向朔夜，空气中弥漫开危险的妖气。
“你想死吗。”
寻常妖怪在这般威压下早己肝胆俱裂，但朔夜只是微微眯起了眼，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
“不想，只是好奇而己。
毕竟，执着于父亲的影子，有时候会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哦。”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杀生丸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他追求力量，最初确实是为了超越父亲，证明自己配得上铁碎牙，证明自己比半妖的弟弟更强。
但随着经历增多，这份执念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连他自己也有些模糊了。
“本王之道，无需向你解释，亦无需你来置喙。”杀生丸的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吧好吧，不说这个。”朔夜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巧妙地化解了紧绷的气氛。
“那我们聊点实际的。前面不远有个小镇，人类开的，据说那里的糯米团子味道不错，要去尝尝吗？”
杀生丸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他，杀生丸，西国大妖，会对人类的糯米团子感兴趣？
“无趣。”他吐出两个字，继续前行。
朔夜耸耸肩，跟了上去，嘴里还小声嘀咕：“真是的，生活除了打打杀杀和追求力量，总得有点别的乐趣嘛……说不定甜甜的味道能让你那张冰山脸融化一点点呢？”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听觉敏锐的杀生丸听得一清二楚。杀生丸懒得理会这种无意义的调侃。
又行了一段路，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时，杀生丸袖袍下的手指微微一动，一道极细的绿色光鞭悄无声息地射出，将侧面草丛中一只潜伏己久、正准备扑向他们的大型毒蝎妖瞬间撕裂，毒液甚至没来得及溅出。
他动作快如闪电，做完这一切后神色如常，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朔夜看着那瞬间毙命的毒蝎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赞叹：
“哇，不愧是杀生丸大人，反应真快。我都没注意到这家伙呢。” 但他眼中却毫无意外之色，显然也早己察觉。
杀生丸没有回应这句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恭维。
他注意到，这一路上，无论遇到什么等级的妖怪袭击，朔夜都从未主动出过手，要么是他恰好避开了攻击范围，要么就是杀生丸顺手解决了。
他就像个纯粹的旁观者，观察着一切，包括杀生丸的战斗方式。
他在试探，杀生丸很清楚这一点。
而这个朔夜，同样也在被试探。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溪流边休息。
杀生丸闭目养神，妖力在体内缓缓流转。
朔夜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水囊，慢悠悠地喝着水。
忽然，朔夜放下水囊，看向杀生丸，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杀生丸，你左前方三十步，那棵歪脖子树的树根底下。”
杀生丸睁开眼，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看起来与周围并无不同。
“地下三尺，有东西。”朔夜补充道，“能量波动很隐晦，带着点星辰铁矿的气息。虽然纯度不高，但这么大一块，倒是少见。刀刀斋那老头铸剑，应该用得上这类东西吧？”
杀生丸眸光微动。
星辰铁，确实是铸造妖刀的稀有材料之一，极难寻觅，其气息也确实难以感知。
他凝神细查，果然在那片区域的地下，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土壤岩石截然不同的金属性能量波动。
他起身，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毒华爪轻易破开地面，果然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表面有着星星点点银色斑纹的矿石，正是星辰铁矿。
杀生丸拿着那块矿石，回到溪边，看向朔夜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这家伙，不仅感知敏锐得可怕，还对铸剑材料如此了解？
朔夜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怎么样？带上我还是有点用的吧？至少能帮你省下寻找边角料的时间。”
杀生丸将矿石收起，淡漠地开口：“你究竟有何目的。”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探究。
这个神秘的男人，实力强大，知识渊博，行为难以捉摸，却似乎对他……并无恶意，甚至还在提供帮助。
这反而让杀生丸更加警惕。
朔夜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杀生丸面前，微微歪头看着他，浅琉璃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通透：
“目的啊……我说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想跟着看看，你信吗？”
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朔夜摊手。
“硬要说的话，我对你很好奇，杀生丸。
强大、骄傲、孤独，却又并非完全冷酷无情。
这样的存在，在我的漫长……呃，见识中，也很少见。
我想看看，你最终会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而且，偶尔逗弄一下像你这样严肃的人，看他耳根发红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胡言乱语。”杀生丸别开视线，忽略掉那句“耳根发红”，但心中那股被冒犯的愠怒之外，却奇异般地没有升起更多的杀意。
这个朔夜，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你无法掌控他，也无法彻底驱逐他。
他总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破你惯常的节奏。
休息结束，两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沉默的气氛似乎不再那么纯粹是冰冷的隔阂，反而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互相揣度与试探的张力。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杀生丸依旧走在前面，朔夜依旧跟在斜后方。
只是，在途经一片开满不知名野花的山坡时，杀生丸注意到，朔夜悄悄放缓了脚步。
俯身摘下了一朵淡紫色的、形态奇异的小花，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怀念的情绪。
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常态，随手将小花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快走几步跟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杀生丸收回余光，心中对朔夜的评估，又添上了一笔，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男人，内心深处，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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