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的病情稳定下来，但毕竟年纪大了，这场大病还是掏空了他的底子。厂里看他无儿无女，安排他住了几天院，情况稍好点就送回了废品站那间小小的值班室，街道也派人偶尔去看看。
沈牧之心里记挂，下班没事就常去看看，带点吃的，帮着收拾收拾。陈小婉也闹着要去过几次，沈牧之拗不过，只好挑天气好的时候，扶着她慢慢走过去。
孙伯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靠在床头，跟沈牧之聊几句古董行里的趣闻，或者看着陈小婉的大肚子笑笑；坏的时候，就昏昏沉沉地睡，呼吸微弱。
每次陈小婉去，都会偷偷用自己带来的水杯（里面永远兑着一点点灵泉水）给孙伯倒水喝。孙伯似乎格外喜欢喝她倒的水，每次都能多喝几口，精神也会肉眼可见地好上一点。
他看陈小婉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同。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傻丫头，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托付。
一天下午，阳光挺好，沈牧之加班，张妈陪着陈小婉来看孙伯。
孙伯今天精神头似乎不错，居然能自己坐起来一会儿了。他看着陈小婉笨拙地给他倒水，忽然对张妈说：“老姐姐…麻烦你…去隔壁小铺…给我买包烟丝…”
张妈愣了一下：“孙伯，您这身子可不能抽烟了！”
“不抽…就闻闻味儿…馋了…”孙伯摆摆手，声音虚弱但坚持。
张妈看看陈小婉，有点犹豫。
“去吧…没事…我跟婉丫头…说会儿话…”孙伯笑了笑。
张妈只好起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孙伯和陈小婉。阳光透过小窗，照在空气中的灰尘上，形成一道光柱。
孙伯示意陈小婉坐近些。他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外面用油纸裹了好几层。
他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几本边缘发毛、纸页泛黄的线装书，还有一个更小的、看不出材质的深色小盒子。
“婉丫头…”孙伯的声音很轻，带着喘，“我…我怕是熬不了几天了…这些东西…跟我一辈子…扔了…可惜…送人…也不定落到谁手里…糟蹋了…”
陈小婉懵懂地看着那几本破书和小盒子，没说话。
孙伯拿起那几本书，手指珍重地着封皮：“这…是我一辈子…看玩意儿…的心得…还有…一些…老物件…的图样…识别方法…别看它旧…值钱着呢…” 他又拿起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片薄如蝉翼、形状各异的玉片和铜片，上面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纹路，看着就古拙神秘。“这些…是…拓样…有些…是…孤品…上的…宝贝啊…”
他把这些东西，连同那块包着的旧布，一起推到陈小婉面前：“给你…留着…玩…”
陈小婉看着那堆“破破烂烂”，眨眨眼：“好看…亮晶晶？” 她指的是那玉片在阳光下的反光。
孙伯被她这傻话逗得笑了，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对…好看…亮晶晶…婉丫头喜欢…就拿着…藏起来…别让…别人看见…这是…咱们的…秘密…”
他似乎用尽了力气，靠在枕头上喘气。
陈小婉似懂非懂，但她听明白了“秘密”和“藏起来”。她点点头，把布包重新裹好，抱在怀里：“嗯！藏起来！不给别人看！秘密！”
孙伯看着她那认真的傻模样，放心地闭上了眼，嘴角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等张妈买了烟丝回来，孙伯又昏睡过去了。陈小婉怀里抱着那个小布包，乖乖坐在一边。
张妈也没在意，只当是孙伯给了婉婉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哄她玩。
晚上沈牧之过来，孙伯又醒了一次，拉着沈牧之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沈工…婉丫头…心善…有后福…那东西…给她…留着…当个念想…别…别扔…”
沈牧之只当是老人临终前的糊涂话，安抚了几句。
没过几天，孙伯安详地走了。街道和厂里简单给他办了后事。他没什么遗产，那间值班室也被清理出来。
没人知道，那个被所有人当成傻子的陈小婉怀里，藏着孙伯毕生的心血和最重要的秘密。
陈小婉把那个小布包藏在了她放“破烂”的箱子里，上面盖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记得孙伯的话，这是“秘密”，谁也不能告诉，连牧之也不能说。
只是有时候，她会偷偷拿出来，翻看那几本破书上的图画，或者摸着那冰凉滑润的玉片，嘴里嘀咕：“孙伯…好看…秘密…”
沈牧之有一次无意中看到她在翻一本破旧的线装书（她很多“破烂”书），也没在意，只觉得那书旧得厉害，叮嘱她：“小心点，别让虫蛀了。”
“嗯！”陈小婉用力点头，把书紧紧抱在怀里，“不蛀！宝贝！”
沈牧之只当她是孩子话，笑笑走开了。
他哪里知道，他媳妇怀里抱着的，真是能让无数收藏家疯狂的、名副其实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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